那笑容裡面是釋然,決絕,也帶著喜悅。
他無比認同左藍一的說法。
如今,他這話,說給路德維希聽,也說給一切玩弄他命運的人聽。
“從我誕生之日,正是我應死之時。”
“我半點沒留戀這世界。你們,將失去驕傲,在瘋狂中隕落。我不會是任何人針對我的籌碼。”
多可笑啊,高貴卑微的人,他們想私有太陽。
阿喀琉斯站了起來,他輕抬起手,撫摸上了自己的臉頰。
他的聲音比左藍一更柔和,卻也比左藍一更冷。
“他們不會告訴你,從頭到尾只有一個阿喀琉斯吧?”
他耐心的和路德維希解釋。
“帝國一直在製造阿喀琉斯,因為每一個阿喀琉斯,都自行選擇死亡。”
“我們不是沒有力量顛覆。只是沒有意義,只是你們這幅得不到的樣子可笑極了。只是因為,世界上有不受這低劣肮髒命運束縛的‘我們’。”
每個阿喀琉斯,都知道他們是被克隆催生的,都知道他們有所謂的‘母體’存在。
在地下,不曾見過真實星辰的實驗室裡,一個又一個的阿喀琉斯。
“我是第幾萬個阿喀琉斯,我高興極了死去,因為我的脊梁筆直,因為沒有人從我這裡,得到他們想要的奴隸般的效忠。”
路德維希的手在抖。
他把阿喀琉斯說的話,每字每句都聽得清楚明白。他的手在抖。
而左藍一,悠然地加上了最後一塊砝碼。
“皇帝讓你來,不是因為阿喀琉斯這個惡心的名字。他驚慌的,恐怕是李越澤這個名字吧。”
路德維希張開嘴,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盡忠職守地問:“……李越澤,是誰?”
左藍一惡劣的笑了,他直白道:“我的這張牌,未必要在這裡出。我承認,此刻拿出這張牌來,我是有些失了分寸。只是因為萬萬沒想到,你們終究是無恥到了這種地步。”
“他的身份你自己去查,我倒是有個趣事分享給你。”
左藍一淺笑,他說。
“李越澤的乳名,叫‘昭昭’。”
路德維希的瞳孔一震。
左藍一:“想到了嗎?是什麽樣身份的人,被皇帝記了這麽多年?甚至取了他的乳名,給自己信任的秘書長,養了一條叫李昭的狗,放在眼前侮辱?”
“被皇帝這樣記恨又放不下的人,他曾經是什麽身份,應該不難猜了吧。”
路德維希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他有些站不穩了。
“皇帝想消除痕跡,抹去過往,可他偏偏活了下來,他見證過一切,遭受過一切。”
得有四十年了。不,五十年?
很少有人知道,李家選帝最開始被選中的,並不是當今陛下。
當年的李家家主,是當今陛下的哥哥。因為哥哥和哥哥的兒子都死了啊,所以陛下才得以即位。
哥哥和兒子……死了啊。
左藍一:“他怨恨他們,於是說著‘廢物利用’,乾脆用他們做實驗。那個時候,他是皇帝,而他的哥哥兒子,是階下囚。”
“盡管他們,曾是皇帝,和……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名字很少有人記得。因為人們叫他‘太子殿下’。
而不叫他——李越澤。
左藍一不管路德維希痛苦的神色,隻說:“你知道帝國汙濁,也知道大廈將傾。卻總是堅持從上而下的穩定。老師教我的,我自然是記住了的。”
於是他揚起眉梢。
帶著天真和殘忍。
“誰能比孤兒院出身。父母不詳的我,更自下而上?誰又能比太子殿下,更自上而下?老師,高傲的貴族侯爵們不會低下頭顱,我要打折他們的脊背,才能有平等對話的機會。”
“當年桑臻如何顛覆了星際,如今,不過是重演罷了。”
左藍一輕輕道。
“萬歲的永遠不是陛下,更不是帝國。”
“是遭受了一切不公的我們。”
“他們以為我歸來是為了賽季終局賽的獎杯。是為了十四階調香師的榮譽。不,不是的,我的復仇沒有那麽簡單。”
“老師,這才是我的復仇。”
左藍一看著面前的路德維希。
他真漂亮,穿著軍裝更是動人。
但路德維希最珍貴的不是皮囊,而是他的能力和腦子。
滿帝國裡面真心對帝國忠心的,路德維希是佼佼者了。
左藍一:“他們叫我魔王,你知道嗎?他們是對的。你要又一次懷著為了所有人好的心思去做救世主嗎,老師?”
“皇帝,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掩埋這個秘密。而你現在知道了這個秘密了,路德維希。你是要選擇說出去,任由血腥從地下席卷到皇宮,直至每一個知道秘密的人死去。還是……”
還是你憑借著最後的良心,會為了無數人的性命攔住這個秘密。
這是陽謀,考驗所謂的忠心。
而只要路德維希退半步,左藍一就會長驅直上。
看看你所效忠的,你所堅持的,你執著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顏色的。
剖開了去看清楚,把你心中的一切,都認出個黑白分明。
第42章 風雨欲來
後世記載裡, 總會把這個時刻寫得很是浪漫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