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無憂道:“交友不論出身,投緣即可,還是說,南宮兄認為我是那種隻喜歡攀高結貴的俗人?”
南宮禮忙道:“自然不是!戚兄多慮了。”
戚無憂笑道:“你我以兄友相稱,便不必拘禮,南宮兄,坐。”
兩人相讓著坐下。
客套得差不多,也該聊到正題了。
戚無憂道:“說起來,南宮兄今日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了,此前龍宗主關押在地宮中的修士逃離龍隱宗,將消息帶回了宗門。
“近幾日已有數個仙宗派人前來問詢白霧陣之事,我不知原委,隻好搪塞過去,正好請南宮兄為我解惑,日後也好給修仙界一個交代。”
戚無憂說得半真半假。
找上門來的仙宗確實有,但只有一個離龍隱宗比較近的小宗門,主要是他想借其他宗門的名義,問一問自己心頭的疑惑。
南宮禮不疑有他,說道:“戚兄說得是,確實應當有所交代,有什麽疑問,戚兄盡管問便是。”
那他可就不客氣了。
戚無憂撩起袖擺,為南宮禮舀了一杓茶,撿著大頭問起:“那日在地宮中,南宮兄為何說白霧陣出自你手?”
隔著飄嫋的熱氣,戚無憂發現南宮禮頓住了。
幾息之後,南宮禮抬眼,說道:“昨日我聽貴宗弟子閑談,話語間談及雲中城及禁咒,想必戚兄已從宗主那裡聽來了一部分。”
“正是。只是不知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南宮禮接過戚無憂舀好遞過來的茶,一手托著杯底,一手撫著杯身上的花紋,說道:“三分真七分假。”
“怎麽說?”
“雲中城求卦為真,禁咒、強敵為假。”
南宮禮飲茶一杯,將當年之事娓娓道來——
最初一段與龍宗主自己所說沒什麽出入。
都是龍宗主半生順風順水,直到三仙成名,逍遙出而龍隱沒,他接受不了宗門迭替,想要重回巔峰,於是前往雲中城求卦。
只是在龍宗主所說的版本裡,他為的是幫龍隱宗奪回仙門top的稱號,求的也是龍隱宗的氣數。
南宮禮卻說:“龍隱宗於他不過是裝點門面的花草,他只在乎自己,前往雲中城,求的是自己的命數。未料想天命君一卦,成了他十五年來的心魔。”
戚無憂問:“天命君說了什麽?”
南宮禮道:“旁的不知,我只聽宗主暴怒時提過一句,約是‘君命格庸常,此生進境無望’。”
戚無憂:“……”
這話也太狠了。
對氣量狹小又心高氣傲的人來說,完全是致命打擊。
龍宗主去雲中城求卦,想來是想尋求慰藉,聽到這句話,定是如遭五雷轟頂。
大概是被雷劈瘋了,才會搞出後面的一堆事來。
“那禁咒與無形之力……?”戚無憂問。
南宮禮搖頭:“就我所知,這世間並不存在禁咒。所謂無形之力,不過是宗主為自己殘殺同門找的借口。”
“此話怎講?”
“宗主自雲中城回歸,便想出閉鎖宗門、令宗門弟子為他所用的毒計。他先截殺宗門弟子,化其骨血為己所用,再對仙長、長老下手,龍隱宗人對他毫無防備,一一被他得手。”
念及同門毫無所覺,便死在昔日最信任的人手中,南宮禮嗟歎一聲。
“龍隱宗人無端失蹤,宗內人心惶惶,他便編出禁咒、強敵之說,騙我設下雲霧大陣。
“又言死陣易破,蠱惑我將陣眼系於他身,陣勢隨他心念而動,便可千變萬化,萬敵莫侵。可笑我一度以為有此大陣,龍隱宗便可高枕無憂,卻不想……”
卻沒想到最後被大陣戲耍玩弄的都是他的昔日同門。
十幾年來,龍隱宗未必沒有人發現白霧陣端倪,只是南宮禮心思精妙,巧設陣眼,讓人破陣無門。
這神來之筆本該是他此生的得意之作,卻親手斬斷了同門生機。
囚於地宮十五年,他心中之悔恨,可想而知。
戚無憂用茶杓漂開茶壺裡的茶葉,舀出一杓茶,將南宮禮的茶杯填了個半滿。
南宮禮道了聲謝,繼續道:“若非十五年前,一名被囚於地宮的長老破開禁製出逃,恰好被我碰到,恐怕我至今還被蒙在鼓裡。
“可得知真相又如何?我知曉自己鑄成大錯,心膽欲裂,欲助長老破陣,但那時宗主已有所成,我二人非他對手,一並被關入了地宮之中。
“龍隱宗中,凡發現端倪者,皆被投入地宮,日日被白霧盤剝,最終化作一灘血水。他抽幹了龍隱地脈,便以弟子為容器……我……”
南宮禮聲音一哽,幾乎說不下去。
閉了閉眼,才說道:“我於他還有些用處,求死不能,若有反抗,便要以同門性命來抵,十五年來,度日如萬年!若無戚兄發現丹藥上的匿語陣,闔宗上下怕是還處於水火之中。”
戚無憂面上不顯,心中卻知南宮禮有一句話說的不對——就算沒有他,龍隱宗也會獲救。
這六天來,他日思夜想,為什麽原著中的那個本該阻止這一切的人沒有出現,直到剛才隔著熱氣與南宮禮對視,才得到了答案——
原著中,南宮禮眼瞎腿瘸,是個字面意義上的廢人。
現在的南宮禮眼睛和腿都完好無損,這其中的變化就很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