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為顯眼的還是那棵榕樹,遮天蔽日,獨木成林,竟是與後面的大雄寶殿差不多大了。上面掛滿了紅色的布條,風一吹,布條便隨著樹枝飄蕩。
謝止礿駐足觀賞,又伸出手將一紅色布條翻過來看了看。
——願佛祖保佑,讓我夫人成功誕下男嬰。
“阿彌陀佛,各位施主,可有什麽心願想要實現?”一老和尚披著袈裟,雙手合掌,看著慈眉善目。
薛蘊之笑著道:“這位大師,我們——”
謝止礿:“我們不信佛,信道的。”
宋弇:“願望掛於樹上就能靈驗,那世間還會有餓死凍死之人麽?”
薛蘊之:“……”
薛蘊之瞳孔大震,這倆祖宗怎麽說話一個比一個嚇人。
老和尚到底日日誦經,常伴青燈古佛,修養極好,八風不動依舊微笑道:“不管信奉什麽,只要施主踏入蘭芳寺,誠心禱告,佛祖定會聽見各位施主心願的。”
謝止礿想到接下來要砍這棵樹的幾根樹枝,心下有些歉疚,於是給了老和尚幾文錢,買了三張紅布條。待老和尚走遠後道:“不管靈不靈,先寫幾個字上去吧。”
薛蘊之抓耳撓腮:“我得寫幾句好話,讓榕樹莫生氣,讓我們順利砍下枝丫。”
謝止礿說:“那我便寫成功收集完師父的魂魄,讓他老人家重返世間。”
宋弇拎著筆沉默不語。
謝止礿將腦袋湊過去:“你寫的什麽?”
宋弇將紅布背於身後,面無表情道:“什麽也沒有。”
“給我看看!”謝止礿飛速繞至他身後,倆人就著根紅布開始拉扯。
謝止礿看準時機,對著宋弇臉蛋就是吧唧一口。然後趁宋弇怔愣分神之時,一把奪過他手上紅布。
“你們,佛門清淨之地,成何體統!”孤家寡人的薛蘊之顫巍巍地指著兩人。
謝止礿將紅布左翻右看,失望道:“誒,怎麽真的什麽都沒寫。”
宋弇擦去臉頰上的口水,神色如常道:“我早與你說了,本來就什麽都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給我看?”謝止礿瞪著眼看他,隨後意識到什麽,咬牙道,“你早知我會用這招,狡猾如斯!”
薛蘊之沒眼看這兩人,翻著白眼將自個兒紅布掛於枝乾上。
三人掛完紅布,便打鬧著前往賣粉桃餅的地方。溪邊果真排滿了長長的隊伍,蜿蜒猶如一條長蛇。
更為奇怪的是,隊伍裡大多都是女子,且大部分都大著肚子。
謝止礿偷偷拉過薛蘊之問道:“這粉桃餅不是說就是祭祀用的麽,怎麽皆是懷孕婦人在排隊?”
薛蘊之也小聲道:“我也是聽人說的粉桃餅,並未親眼見過。”
謝止礿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那你就誆我好吃。就我經驗,這些祭祀用的東西沒一樣會是好吃的。”
宋弇也適時補充道:“別是什麽助孕或者穩胎物品吧。”
薛蘊之:“……”
不過宋弇這嘴確實半開光過,謝止礿排隊間就偷偷聽著前方婦人在那邊討論粉桃餅對生育有何作用。
一位看著稍微年輕的婦人道:“說是將這粉桃餅擱於祖宗牌位前,就能保佑得男胎,是不是真的呀?”
“嗐,不管是不是,總得嘗試嘛。我這都懷第三個了,前兩個都是女娃娃,這第三個要還是女胎,我家老爺非得把我罵死,說我令祖上無光。”那看著年長一些的婦人耷拉著肩膀回道。
排於前方的婦人轉過頭來,眉飛色舞道:“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與你們說,你們行那事之前,就要多吃些綠葉的瓜果蔬菜,還有菌類,大豆什麽的。我當時懷我家老二前就吃的這些。而且我家老大是女娃,老二是男娃,我明顯覺著懷男娃時這肚子要大些,臉上疙瘩也多。”
其余兩位立刻便說自己這胎似乎與前面不同,像是男胎,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宋弇毫不掩飾臉上嫌棄神色,問薛蘊之:“這地方是什麽奇怪風氣,每個人怎麽都憋著股勁生男胎。”
薛蘊之道:“潮陽縣確實家家戶戶都得有個男胎,街坊鄰居攀比成風,若是沒男孩,定是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說完便去看謝止礿,這祖宗果然橫跨一步,看著像是想跳出來說些什麽話。
他一把拉住謝止礿,卻還是晚了一步,就聽謝止礿對著這群婦人道:“恕在下多嘴幾句,若是人人都想生男孩,那這些男孩長大成人之後如何討得著老婆呢?”
前方排著的這群人立刻齊刷刷地看向他,只聽其中一人道:“你個外鄉人不懂我們規矩,瞎說八道些什麽。我們潮陽縣人傑地靈,乃富饒之鄉。隨便娶一外鄉女子還不容易?”
謝止礿忍不住道:“恕我直言,倘若我有女兒,即使窮到討飯也是不願意將她嫁與你們這裡人的。”
“你說什麽?!”人群立刻炸成一鍋,七嘴八舌起來。
“此話不錯,想來也沒有幾個黑心父母願意看著自個兒女兒跟個母豬似的,一窩接著一窩生,生到有男孩為止。”宋弇踏出一步,凌冽氣質屏退四周。
“你們懂什麽!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又無法進祠堂,又無法繼承家業。”隊伍裡一男子喊道。
“奇了怪了,進祠堂與繼承家業都是人定的,憑什麽男子可以,女子就不可以了?大梁別處都有倒插門之說,怎麽到你們潮陽縣就是板上釘釘不可撼動的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