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出現大口,狂風猛灌,像是個巨大的吸風口,將那些碎石一一吸了過來。
宋弇手背被尖石磨出數道口子,他也顧不上疼痛,拽起謝似道就走。
刹那間,地動山搖,陵墓強烈晃動起來,像是有無數繩索鐵檻繃斷,遠處異物頻繁響動。
剛才與他們一同掉下來的人羊身上的鐵籠崩裂,解除禁錮後伸了伸懶腰,口水流了一地。
漸漸地,從地底,從頂上,從牆角四周……四面八方湧來穿著羌族服飾的僵屍們,數量愈來愈多,看架勢即將要將他們包圍住。
“糟了!這裡靈力波動太強,將機關壓住的僵屍們都放出來了。”薛父衝著族人喊道,“你們快出去,我帶著我爹走。”
“我不走了。”薛奕嵩顫巍巍地爬起來,“我本來就時日無多,做好準備了。”
“爺爺,為什麽?!”薛蘊之失聲叫喊。
薛奕嵩走至陣法前,弓著背,木木地說:“我一開始就打算與謝似道共同進這陣法,薛家人造的孽,就讓我一人承擔。”
薛父落下熱淚:“爹!”
“帶他們走!!”白發老人說完便蹣跚走至陣法中,視死如歸。
僵屍前赴後繼地撲過來,謝止礿橫劈豎砍,淨化一個後又過來一個。
他挪動腳步,腳踝猝不及防地被一乾屍握住。
頂上又有一僵屍猛撲過來,謝止礿顧不得腳上這隻,只能從袖中掏出火符,專心顧著上方。
“我來幫你。”狼耳掏出匕首,利落地削掉僵屍手腕,倏地瞥見四隻蹄子近在咫尺。
“小心!”狼耳驚呼。
謝止礿瞳孔緊縮,攔腰抄起狼耳,往後大退一步。
人羊衝撞撲空,捶著胸膛吼叫,將那些被謝止礿淨化完畢的僵屍吃了進去,體型迅速膨脹。
“懿王殿下,我先帶著族人們從密道撤了,此處不宜久留,你們快些跟我們出來。”薛父抹著眼淚,“蘊之,我們走吧。”
“我不走,我要把爺爺一起帶出去。”
薛蘊之顧不得僵屍,決然奔向陣法。
“你們先走吧,我會把他帶出去。”宋弇說。
“爺爺,你跟我出去吧。”薛蘊之敲著陣法屏障,潸然淚下。
“我不走。”薛奕嵩血色盡失。
“為什麽?!你不是讓我把謝似道的魂魄帶回來嗎,你不是想續命嗎?”
“我不想續命,”薛奕嵩語氣平淡,“我在贖罪。我做了太多錯事,我怕上天責罰於你們……你就當我想換個安心。”
“我不懂……”
“來人!把他給我帶走!”薛奕嵩大袖一揮,眼睛瞪起,用鮮血在地面又添一道咒術。
宋弇抬腳踹飛僵屍,一把拉過薛蘊之,將他硬扯出來。
那些僵屍立刻像得了號召,前赴後繼地朝陣法中心湧去。
“引魂陣?!”謝止礿大駭。
狼耳問:“引魂陣是什麽?”
“以身為餌,將魂魄都引過去。”
引魂陣和滅魂陣同時觸發,薛奕嵩竟然以自己為陣眼,先用引魂陣將這些僵屍統統吸引過去,再用滅魂陣讓他們魂飛魄散。
“爺爺!”薛蘊之嘶聲力竭,淚流滿面。
薛奕嵩即將被浪潮般的僵屍遮蓋住,他亦嘶喊道:“蘊之!此處快要塌陷,你快走!幫爺爺看著他們,一旦收集完謝似道的魂魄,立刻送走他!”
薛蘊之失聲痛哭,不住點頭。
陵墓頂上碎石大塊大塊地落下來,薛蘊之不敢再看,用寬袖擋住眼睛。
眾人從密道奔逃,羊腸小道隻容一人通過。
還未走多久,來時方向便有洪流奔湧而來。
“轟隆轟隆——”
浪水巨大衝力將他們直接衝出密道,匯入冰冷水中。
刹那間,萬籟俱寂,刺骨寒冷與死般的窒息一同將人淹沒。
謝止礿在水中費力睜眼,瞥見薛蘊之於水中動也不動,呼出的氣泡愈來愈小。
他記得薛蘊之不會水,於是一手費力勾住他的腋下,一手拚命往上劃。
不知劃了多久,在手腳都有隱隱抽痛感時終於看到水面蕩漾的火光。
他一鼓作氣往上浮,終於在力竭前將薛蘊之送上岸。
謝止礿吐出大口水,四仰著躺在石上,頭一歪也昏了過去。
謝止礿昏沉間竟又做了夢。
神魂師很少做夢,一旦做夢便意味著靈識受到影響。薛奕嵩的話對他的道心又再次產生了衝擊。
他夢到師弟們,夢到謝似道,夢到宋弇,最後夢到自己。
他夢到另一個自己罵他偽善,其實只是個自私自利之人,卻要裝得像個聖人。
“謝止礿,你沒有做聖人的命,你連身邊人都救不了。”
接著他便被狠狠一推,又跌入深不見底的寒潭裡。
謝止礿下意識一抓,觸碰到個溫暖的東西,然後便緩緩睜開了眼。
“你醒了,可有什麽不適?”宋弇握著他的手問。
謝止礿剛從睡夢中驚醒,還有些迷糊,他啊了一下,又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這裡是哪裡?”
房間簡陋,幾乎沒什麽家具。牆壁上掛著鹿皮鹿角,不像是尋常百姓家會懸掛的。
“這裡是薛家人的另一住地,已經是大梁外了。”
“師傅呢?薛蘊之呢,狼耳呢?”謝止礿猛地起身,頭皮似被斧子重鑿,痛得隻得再拿手捂住。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