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止礿不斷琢磨著謝似道的這句話,不知不覺竟已趕到了青銅鼎處。
青銅鼎肚裡的柴火又被人添了好幾把,此時正如夜晚的太陽在熊熊燃燒。
參加河神祭典的村民從山頂一直排到了山腰,綿延千裡,絡繹不絕。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像是對未來充滿著祈盼。只是他們的祈盼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中,並對此毫無知覺。
謝止礿一行人穿過青銅鼎,未走多久,入目便是一尊巨大的石像。
石像雕刻的女人閉著眼睛,眉眼舒展,嘴角牽扯出淡淡的笑意。五官精致深邃,其實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神像會雕刻的開闊五官和慈眉善目。
她腳下擺放著瓜果線香,不斷有村民在她腳下磕頭膜拜。
宋弇望著雕像女子與自己相似的面容,不由攥緊了脖間的吊墜。
謝止礿回過頭來看他:“宋弇……”
宋弇盯著神像看了一會兒,隨後移開眼睛搖了搖頭,“走吧。”
果真如柳弦月所說,繞過石像便到了布拉爾河的源頭。那可達布上的紅繩又在隨著晚風輕輕晃蕩。
這紅繩猶如姻河村的民俗,亂成一團地繞在樹上,代表著混亂、野蠻、落後、愚昧。
謝止礿等人穿著羌族人的服飾,隱在茫茫人海中。
不知誰喊了一聲:“格桑大人來了——”
然後便出來八個身材健壯的男子,皆戴著橙黃色的面具。面具表情被刻意做成了笑臉的模樣,卻比哭還要難看陰森。
他們抬著木板,木板上站著的便是格桑。
格桑身穿羌族巫師的華服——一身黑色絲質裡衣,外面穿著刻有山羊圖騰紋樣的暗紅色綢緞外套。他臉戴面具,手上拿著權杖,氣勢冷冽肅穆。
“這次的河神祭典由來自卡木珍的大人主持,而這次的新娘也是近幾年來最為美麗的姑娘。河神一定會非常高興!”村長扯著嗓子喊道。
底下人立刻興奮喊叫,唱著昨日舉著火把點天燈時的民歌。
“把新娘帶過來!”
然後柳弦月便被幾個人扣押著送過來。姻河村人結婚不穿大紅,柳弦月一身梅紅的嫁服,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在了布拉爾河邊,可達布的樹下。
“跪下!”村長喊道。
柳弦月置若罔聞,將牙咬得嘎吱作響,死也不跪。
村長將她的膝彎狠狠一踹,她便跪倒在地上,抬起頭來臉上還滿是倔強。
謝止礿看不下去,剛要動手,就見柳弦月很輕微地衝他搖了搖頭。
幾個男人牽來一條黑狗,用砍刀將那黑狗的頭剁了,滾滾血流出來,蓄了滿滿一桶。
村長盛了滿滿一碗狗血,然後傾斜著碗,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祭奠。碗空了後便再舀了一碗。
“潑!”村長下令。
他一下令,便有個男人將桶拎起來,喊道:“格桑大人,念咒吧。”
“格桑?”柳弦月腦內熟悉的名字響了起來,只是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人伴隨著咒語從頭到尾緩緩淋了整整一桶的狗血。
“啊——”她崩潰尖叫,狗血從她的頭髮流到眼睛、脖子、衣服,將她渾身搞得臭氣熏天,肮髒不已。
姻河村的村民們拍著手,叫著好,更有甚者落下了淚:“她的肉體與靈魂受了狗血洗禮,可以乾乾淨淨地做河神的新娘了。”
“還不夠。”村長信步過去,一把抓住柳弦月的頭髮,將那一碗狗血送到她的嘴邊,“喝!”
“呸!”柳弦月瘋狂掙扎,將那狗血頂翻出去。
狗血全灑在村長身上,他惱羞成怒,劈手就要打她。
“叮!”柳弦月不知哪裡爆發出驚人的力道,掙脫了手上綁著的繩結,抽出藏於身上的彎刀,立刻將面前村長的肚皮豁出大口。
村長捂著肚子倒在地上,人血和狗血融為一體。
黑夜已深,月亮爬至頂空。霜寒的銀輝照耀著柳弦月滿身滿臉的血。
梅紅嫁衣浸飽了鮮紅的鮮血,少女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狗都比這個村裡的人乾淨!哈哈哈哈哈——”柳弦月站起身,拎著手上彎刀,瘋狂搖著八寶銅鈴,滿目血紅,“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村民們何時看到過普姆達瓦這個模樣,立刻四處逃逸,並喊叫道:“殺人啦!瘋子殺人啦!”
“不好,柳弦月又要暴發了。”謝止礿喊道。
眾人趕緊衝出人群。
謝止礿掏出魂歸,準備直接一網打盡,將柳弦月與河中邪祟一同淨化。
格桑從天而降,攔在他們與柳弦月的中間。
眾人做出迎戰姿勢,格桑卻緩緩轉過身,將後背對著他們。
“玉珍?”格桑道。
伯爵烏龍茶:
我很喜歡馬昌儀教授在《魂兮歸來》中提及鮮血洗魂這件事時對它的評價。——“這經過鮮血洗魂的女人是否獲得了靈魂的平靜,是否獲得了重生,我們不知道。然而,一個民族,要掙脫靈魂上的枷鎖恐怕不是任何鮮血洗魂的儀式所能奏效的。”
第75章 普姆達瓦(七)
柳弦月失焦的眼神逐漸恢復神智,她抖著手掀開面前人的面具,淚如決堤。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是摸著格桑燒毀了半邊的臉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