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黎南洲高壓統治下的皇城中心,皇帝的心腹也可以信手捏造他們想要外傳出去的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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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臨華殿內正襟端坐了一整日的阮英環拍案而怒,她怒瞪著階下發抖的心腹總管,兩眼幾乎要噴出灼人的火來,“哀家不能接受這樣的答覆!”
“是羽林衛將那刺客的屍體拖出去的!今日正有阮家門下的羽林衛值守,他難道一句話都未曾從同僚那裡套到?你不是說清平殿有太醫進去了嗎?他留下的脈案、開出的藥方拿不著,難道他來去路上的神色、侍藥監後頭要抓的藥你們也探不到!”
曹太監平日裡在梁宮橫行無忌、趾高氣揚,這時卻隻敢猥在地上簌簌發抖,心裡不住哀歎挽姑怎麽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去了阮府、給阮大姑娘送什麽新貢衣料。
那阮大姑娘金尊玉貴,平日裡什麽好東西得不著?
阮大姑娘您是不缺衣料的,老奴此刻卻正缺挽姑好言兩句、保住這條賤命啊!
“那……那位籬笆扎的死緊,”曹太監不敢在太后面前敬稱陛下,卻又畏懼黎南洲日益強盛的龍威,恐於舊年對皇帝的輕視,便隻好這般模糊代指:
“今日這事,正中六殿有接觸的人都給那童狗看守起來了,老奴的人探問兩句,都覺出有人在暗中盯著——連王老太醫都被安排在沐和殿待命,未曾離宮。此外也沒聽侍藥監有什麽抓藥的響動。”
“主子明鑒!不是奴才替主子辦事不肯盡心,”白面太監謙卑地連連叩首,“實在是那位遇刺這事,藏得隱隱綽綽、露得虛虛實實的,叫人聽著風兒都覺得蹊蹺啊!”
阮太后再知策無定卦的道理,到底是費盡心思瞞著自己父親的勢力暗中籌謀推動了很久,在這場刺殺中寄托了不輕的期望。她懸了一天的心,這時又豈能甘願繼續不上不下地等著,沒黑沒白地揣想當下的情況。
“好啊,”阮英環沉默半晌,才慢慢放松了方才緊咬著的後牙,露出一個駭人的微笑,“那賤種藏頭露尾不敢見人,哀家難道不能上門探望?到底也算是哀家的兒子,既然都請了太醫進宮,哀家於情於理也該關心照料一番。”
“曹德正,你還癱在那裡幹什麽,快收拾收拾你那……”
阮英環惡心地看了一眼地上涕淚滿臉的太監:“算了,阿桐阿覓,你們點齊了人,這就隨哀家走一趟。”
第7章
阮英環這一日煎熬得滿腔激怒,原本欲親自前往清平殿一探究竟,最終卻未能走成。
一個她沒有預料到的身影隨著早歸的挽姑在這當口突然出現在臨華殿中,婷婷嫋嫋,清麗的容顏有幾分肖似阮太后年輕時的面容。
“瑤兒?”阮太后身披華服,眉頭緊蹙,一乾準備隨她出行的宮女俱是低眉斂目,無聲向來客福禮,“你怎麽這時候來了?”
阮靜瑤微微一笑,卻沒有直接回答:“難道姑母不想我嗎?”她帶著幾分少女式的嬌俏反問道。
孤坐一整日的焦灼怨怒在這時也被侄女柔柔的撒嬌緩和了兩分,阮英環身體還朝著殿外的方向,眼神卻已投向了有日子未見的阮大姑娘:
“姑母怎麽會不想你,”阮太后拍了拍迎上來的女孩,“只是這會兒姑母正要出去,你這丫頭來得不巧了。”
阮靜瑤眸光微微閃爍,嘴上還是撒嬌,“姑母有什麽要緊事?就不能帶上我一起嘛!這宮裡難道還有什麽地方是瑤兒去不得的?”
阮太后聞言沉默了一瞬——
“往後……自然沒有你去不得的地方,”她疼愛地許著含糊的諾,卻也未肯松口,“只是今天,你還是乖乖的,好不好?”
阮靜瑤看她舉步就要離開,連忙撲過來,兩手軟軟摟住阮太后的胳膊不叫她走。她略作猶豫,而後淒然張口,聲音哀哀如嫩黃鶯般央求:
“姑母,瑤兒今天進來也是有要緊事的!我爹……我爹他想要斷送掉我的性命,瑤兒求姑母助我一助!”
阮英環一驚,這時才真的站住了,不由把全副心思都轉到心愛的侄女身上,暫時打消了去試探清平殿的念頭。
阮大姑娘無意地輕撫了一下頸間搖動的滴翠耳墜,轉身打發自己的貼身丫頭出去找小宮侍閑聊,而後便被自己姑母擁著來到阮英環日常小憩的暖閣內。
跟上來的挽姑揮退宮人,侍候這姑侄倆人脫掉外衫、互相依偎著靠在貴妃榻上。
“姑母,我爹想把我嫁給皇上。”阮靜瑤委委屈屈地向太后傾訴。
“你就是要說這件事?”阮英環聞言沉默了。
阮靜瑤微微一驚,“姑母……您,您難道也……”
太后嗔怒地拍拍侄女的手,“姑母當然不會像你爹那麽糊塗。瑤兒隻管放心,有姑母在,必不會叫你就這樣填進那血窟窿。”
阮太后方才被女孩驚了一跳,這時才放下心來,知道侄女不過是乍然聽了信兒,心裡先慌了。她斬釘截鐵地給阮靜瑤保證,又眼神示意挽姑留在這裡好生陪伴安慰大姑娘。
阮靜瑤見她還有去意,眸光一轉,睫毛輕輕顫動,淚水便斷然滑落,整個人傷心極了般倒進阮英環懷中:
“也只有姑母疼我,”她纖薄的肩膀不住顫動,抵在阮太后頸邊,像一對脆弱的蝴蝶被年長女人的懷抱圍攏,“我爹為何能這樣狠心!難道我不是他的女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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