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凝神看了一會,搖了搖頭。
潛離素手再一掠,扇子上的畫又變了,變成了一片庭院深深,一株歪歪扭扭的小梨樹在寬闊的庭院裡落了滿地的花瓣。
這一回青年神色怔忡,竟看得入了神。
潛離見這反應便了然了,倏忽合了同塵扇。啪嗒一聲,青年才回過神來:“仙人為何給我看那畫,敢問那畫上又是何處?”
“是結緣之地,也是埋骨之塚。”潛離看著他,眼眶有一些些酸澀,但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他沒有多加解釋,轉向那女子:“先生身上功德無量,尊夫人卻似乎曾被什麽邪祟纏上了身。敢問夫人,過門前曾在哪個地方住過一段時日呢?”
女子有些害怕,想了一會,回答道:“我原本是鄰縣的人,過門前與親人到城中來時,曾在萬梨客棧住過。”
潛離心裡歎息,很快想通了原委。女子問道:“仙人剛才說我曾經被邪祟纏過身,這……”
潛離合手:“夫人寬心,先生是功德無量之人,有他在,邪祟便再也侵擾不到你。我先前是覺得有些異樣,便想上前來詢問兩位,如今我已得了答案,多謝兩位,這便告辭。”
他站起身來,那青年也緊隨著:“仙人留步!那畫上的梨花樹,是和我有什麽淵源嗎?”
“先生相信輪回之說麽?”潛離看著這人的眉目,“歷經千百輪回,面目早已徹變,靈魂卻還記著某一世的烙印,幾度孟婆湯也磨滅不了的烙印。如果相信,那畫便是舊世的一道風景,甚至是一位故人。如果不信,那便只是一幅縹緲的畫。”
青年踟躕了片刻,搖頭自嘲笑起:“我相信,可舊世不同今往,雖風景舊曾諳,我卻不再是故人,糾結何所在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潛離沉默了以後,回道:“先生通透,勝過旁人千百倍。”
他彎腰向青年一拜,補了一個千年前的禮數:“先生,保重。”
行完禮,他轉身離開。
*
另一邊周刻循著蛛絲馬跡一路追蹤,跟個到處嗅的哈巴狗似的,走過三條街道,終於在拐角處堵住了那書生。
小道士一把上去按住書生肩膀,臭著臉道:“兄弟,借一步說話。”
書生躲不開,跟個小雞仔似的被他拎進了暗巷,還在掙扎:“你是何人,待要怎地?”
“我是你爺爺,教訓孫子。”小道士毫不客氣地把瘦弱的書生推到牆上,運著靈力把手拍在了書生的天靈蓋上,小嘴叭叭的:“凡人,你知道你惹了什麽事嗎?你被個大妖怪附在身上,還到處招搖害人,你丫的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你要真知道還助妖行凶,為虎作倀這詞兒總該明白吧?”
書生神情一凜,大喝道:“她從來沒有害過人!”
周刻一楞,張大了嘴巴:“我擦你丫還真知道!”
書生推開周刻的手,一陣靈流從他背後順著牆壁騰起,周刻的鑒妖玉起了反應,在那妖力襲擊過來時,劍光在巷子裡大作,小道士壁虎一樣爬上了牆,和光劍刷刷擋下了幾擊妖力,五感全封,開了天眼迎對。
他貼在牆上看底下的書生,看到他整個人都籠罩在濃霧一樣的妖氣裡,相融得很是徹底。
周刻擰了眉,脖子上的鑒妖玉一陣一陣地發燙,他封掉五感自固心脈,並指默念幾字咒語,從乾坤袋召出一張符咒貼在手腕上,以此來抵抗那梨花妖無孔不入的幻術,但眼下讓他頭疼的是這凡人。
書生皺眉抬頭,看著粘在巷牆上的周刻:“你究竟是誰?”
“普普通通一山中道士,下凡來除妖衛道。”周刻手裡的和光劍大閃光芒,“我不打誑語,兄弟,人與妖有兩界之分,大多妖覬覦凡人身鐵定沒有好事,要麽貪戀人的精氣肉/體,要麽貪戀人的壽數。你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妖氣,可見那妖附在你身上的程度很深,喂,那可是千年的樹妖,就你這豆芽菜的身板,還不夠它塞牙縫的。你再執迷不悟,骨頭被嚼碎了還不知道!”
“你懂什麽?”書生厲聲,“一個不知善惡的所謂道士,仗著手中有利刃,見妖即不分青紅皂白喊打喊殺,用拳頭和力量說話的人,又算得上什麽修道者?她是妖不錯,可她的善惡,豈是你僅憑世人認知和幾眼浮躁就能斷定的!”
周刻瞪圓眼:“被賣了還替對方數錢,你怎麽不上天啊?那樹妖活了千年,你知道它乾過什麽事嗎?遠的我是不知道,就憑最近這三番幾次誘我入幻境,存著吞了老子進補的心腸,這哪門子看得出是個善妖!”
“她沒有想吞你!她不過是想借你身上法寶,以及讓你……”書生大聲辯解,嘴巴卻忽然被什麽看不見的手捂住一樣發不出聲音來。
周刻天眼看著,果然看見一道薄薄的朦朧妖影抬手捂住了書生的嘴,妖影側首看著暗巷的另一端,周刻循著它轉頭看去的方向而望,在巷子的盡頭看見了白衣凜冽的潛離。
“大妖怪!”周刻喊他,用天眼看著他,他身上竟也乾乾淨淨,沒有一絲妖氣。
潛離踏進巷,身後結界廣布,封住了一整條狹長的暗巷,他看著書生和那妖影,瞳仁逐漸顯出了妖形的紅色,說話間靈壓鋪開:“讓他幹什麽?”
書生身邊的妖影靜默,潛離一步瞬移,瞬間來到了書生面前,伸手扼住了妖影的脖子撞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