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情緒崩潰地大喊大叫。
親眼見到父親死亡、極度激動的它終於掙脫開目目的手,瘋了一樣去抓飄起的灰燼,結果剛一觸碰灰燼就消失。
它便呆立在羽絮般的浪潮裡,睜大的眼睛空洞又無神,暗綠色的灰燼頻繁地觸碰它的皮膚,碰觸即化。
它無力地跪下去,抬頭望天。
視野裡,是鑽石貼畫一樣的滿天繁星。還有漂浮無常的父親的碎片,從眼際盤旋上升,升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就消失在星星之間,某種意義上仿佛與天地同壽。
小魔歪過頭,轉動的眼珠跟隨著一片灰燼,細微地觀察,眼見這片灰燼盤旋、攀升。
“目目,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林清泉站定在下面,搖著竹扇,面色冷然。
目目僵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頭。結果小魔惡狠狠地喊叫:“用不著你來!”
它將手貼上左胸膛,破開皮膚和血肉,手指在髒器間摸索了半天,掏出了自己的心臟。
心臟在穩定地跳動,還有粗粗細細的血管被帶了出來,和它的身體藕斷絲連。小魔一邊流著眼淚哽咽,一邊一根根地把這些血管撚斷,讓心臟徹底離體。
它雙手捧著心臟,將之擬態成一片暗綠色的灰燼。
魔的心臟離體,便是將死之際。
小魔用盡最後的力氣,使勁一吹,把灰燼吹到羽絮中去。
它倒下,徹底死了,身體消失無蹤。
直到死,它都認為自己是風鈴魔的一部分。
那片由心臟擬態成的灰燼旋轉打飄,飛得越來越高,最終被目目一手抓住,變回了原形。
目目凝視著掌上的兩顆心臟,一大一小,形狀像桃子,暗紅色,心房心室俱在。
魔的心臟,和人的心臟是一樣的。
目目在屋頂上頓了有一會,才跳下來,走過安靜的夜風來到林清泉面前,將兩顆心臟都獻給他。
它的眼睛總是很亮,在專注地看著自己時總有一股黏著的情緒。
一開始林清泉就能感受到這種黏著,而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增長,這種黏著沒有淡褪,反而愈發熱烈和持久。
有時只要一和這種眼神對上,就像火苗竄勢,一觸即發。
林清泉沒有立刻接過心臟,而是手摸上它的臉,輕聲問道:“總是讓你獵殺同類的我,是不是有點殘忍了?”
目目搖搖頭,緊接著側過臉,對準他的手心親了一下。
這一吻突然而至。一股溫熱的力量在林清泉心中冒頭生長,像熱水遇冰一點點融化。
終其一生刻薄理性的林清泉,在此刻終於醒悟到原來自己的心臟一直是冰的。以前他頂多覺得自己只是有些麻木和遲鈍而已。
“救她!救救她!”
車夫從房間裡跑出來,懷裡打橫抱著齋藤小姐,驚慌得滿頭是汗。
齋藤小姐已經不省人事,裙子上都是血,連分指足袋都沾上了。
林清泉幾乎要拍手大笑,“真好啊!她流產了。”
第37章 弄巧成拙的鏡阿禰
風鈴魔已死,不僅小魔自殺,連那些尚未覺醒的魔胎也衰墮了。
這是一場集體的為父殉葬。
林清泉把其中一顆小的心臟給了車夫。
車夫吃下魔的心臟,粘連的器官組織奇跡般地分離。腐爛的部分自我清除,缺失的也都重新長出,健康程度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齋藤小姐對自己毫無征兆的流產悲痛欲絕。
她想擁有一個孩子。但從她□□流出的魔胎形狀怪異,明明只有兩個月,卻個頭異常的大,長出了小小的雙手雙腳,像知了那樣蜷縮著。
流產的魔胎有一張咧到耳朵根的嘴巴,裡面是尖尖的牙齒外翻出來。樣子和第一次離體的目目倒是有點像。
它是自願和身為母親的宿主脫離的。
林清泉將流產的魔胎用冰塊保鮮,特意在齋藤小姐醒來後給她看。
齋藤小姐尖叫一聲,嚇得把臉埋進車夫的肩膀窩。
武士都住一種叫做屋敷的豪宅。
齋藤家的屋敷更是華美,刷著清漆的瓦片像龍鱗一般陳列,上等的木地板被七月流火的余溫烘烤出草木的清味,摻雜著從富人專有的洗衣房飄來皂角味,穿透過修剪得體的盆栽景植和竹筒滴水的石盤,佔據了每一處空間。
就是在這樣的空間裡,齋藤小姐設宴招待了林清泉和目目。
“願意把第二顆魔的心臟賣給我嗎?”
坐在主位的齋藤小姐端起酒杯,豪爽地喝光,她的背後即是彩色浮世繪的門牆,映照得她臉色粉嫩,一點看不出小產後虛弱的樣子,“我可以出十個大判金,買下你手裡的第二顆魔的心臟。”
林清泉品一口清酒,笑著推諉:“不賣。”
齋藤小姐挑起眉毛,畫在前額的兩顆黑點動了一動,勾著嘴角說道:“我查過了,玄武山有個叫小林家的醫師,雖還未入鏡門,但醫術了得,能把刀子使得出神入化,有神之一刀的美譽。你已經有如此起死回生的雙手,還會想佔據這一顆心臟嗎?”
林清泉放下酒杯,說道:“那顆心臟,我自有我的用途。”
小姐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倒也雲淡風輕,“不賣就算了。有很多退役的士兵為了賺錢,會受貴族和富人的雇傭去獵取魔的心臟。你不給,我也會雇傭這些人替我獵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