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沉默紀的事情。西列斯懷疑,在那個時候,“陰影”就已經無形之中滲透了許多地方,其中就包括了德萊森家族的所在地。
於是,當村落中的長者指引他們前往霧中蛇棲息的島嶼,告訴他們那就是北方樂土的時候,德萊森家族並不知道,那正是他們未來悲劇的開端。
他們的確找到了北方樂土,但也在這個時候——或許是猝不及防地、或許是全憑自願地,成為了“陰影”的信徒。隨後,他們離開島嶼,繼續遷徙,最終抵達了康斯特公國,成為了“隱藏的人”。
事實上,是漫長的時光腐蝕了他們對於“陰影”的信仰,不然的話,如今西列斯必定面對著更加瘋狂的信徒。
“隱藏的人”也大多藏起了自己的信仰,只是那份信仰仍舊埋藏在他們的心中,只等待著一個契機。
比如福斯特·朗希。他心中潛藏著的信仰顯然已經被激發,並且無可救藥地統治了他的靈魂。
而對於德萊森家族來說,他們的不幸之處在於,“乾活的人”還是找上了門;他們的幸運之處在於,他們遇到了西列斯。
這場漫長的、揭示部分真相的對話,終於接近了尾聲。
西列斯捏了捏鼻梁,意識到自己今天晚上需要前往深海夢境——他需要警告赫德·德萊森,告訴他將會有殺手過去索取他與他祖母的生命。
想到殺手,西列斯突然就想到了奧古斯塔斯·鄧巴。
他便問:“實際上,‘乾活的人’也是分為不同群體的吧?”
阿道夫思考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我認為是的。不過我們沒怎麽接觸過。我只是大概知道,我的兄弟是一直潛藏在無燼之地的某處,為他們收集信息。
“另外還有一群人……就像是鬣狗一樣。他們是殺手、是影子、是瘋子。他們是信仰最為頑固的那批人……我們見到過其中的一部分。”
“那些將去殺死赫德的人。”西列斯說。
阿道夫沉默地點頭。
“他們實力如何?”西列斯問。不過他剛剛問出口,他就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好問題。面前這三個人甚至不是啟示者。
“至少他們可以很輕易地殺死我們。”德裡克苦笑著說。
西列斯默然片刻。他又轉而問:“但是,你們卻能夠穿過迷霧……”
“不、不,先生,情況不是這樣的。我們幾乎就要瘋掉了。”阿道夫說,帶著一絲恐懼的情緒,“我們或許的確有一定抵抗力……或許是因為我們血脈中帶著那種瘋瘋癲癲的因素。
“但是,如果你們沒有出現,那麽我們恐怕也就只能死在迷霧之中。不是所有人都能順利抵達綠洲的,我們都清楚這一點。”
“你們對綠洲有什麽了解?”琴多問,大概是想到那片湖泊的問題,他的表情頗為不善,“除了我們已經知道的那些。”
阿道夫和德裡克反而望向了伊妮德。
阿道夫額外解釋了一句:“這種信息只會在我們家族的女性中傳承。在我的妻子離開的時候,她就將一切告訴了伊妮德。”
西列斯沉默著。他又想到了露思米的“女騎士”概念。
……說真的,“陰影”是想來一次“群英薈萃”?
伊妮德猶豫了一下,然後低聲說:“先生,如果我告訴您的話,您可以帶我們離開這兒嗎?”
“我會盡力而為。”西列斯沒有給出非常確切的答案,不過這反而讓德萊森家族的三個人松了一口氣。如果是十分堅定的保證,那麽他們反而要懷疑這話的可信度。
伊妮德便說:“那就足夠了。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許多事情,只有在來到這裡之後才會知道。不過,我的確知道,一些關於這裡……規則。”
“什麽規則?”
“……處刑的規則。”伊妮德低聲說,“任何踏入中間地帶那片聖地的人,都會被處以極刑。他們的頭顱會被砍下,擺放在周圍。
“如果是外來者,屍體上的肉就可以被分食;如果是信仰者,那就不可以食用,而是要等到頭顱風乾之後,再將屍體和頭扔出去。”
他們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西列斯心想,砍下頭顱?
……所以,在那被房屋遮擋得嚴嚴實實的綠洲中央,存在著一個斷頭台嗎?
或許之前阿方索他們知道的那個看見墳包的人,他所經歷的那場處刑,就是通過斷頭台進行的。
只不過,沒人真的目睹了那場刑罰,並且,當他們望見那具屍體的時候,屍體也早已經被破壞得——啃食得——不成人形。
德裡克目瞪口呆地望著伊妮德,隔了片刻,他結結巴巴地說:“所以,所以你知道……肉……”
“……是的,我知道。”伊妮德悲哀地說,“但是,那又能怎麽樣呢?我們也將成為他們的一員,我們也要吃那些……那些惡心的東西。而將這事兒告訴你們,也不是什麽好辦法,因為我們無力反抗。
“在此之前,我們只能等待著死亡的降臨。至於吃什麽、喝什麽、生活如何,那都是另外的事情了。那都是……與活著這件事情,無關的東西。”
阿道夫和德裡克沉默地望著伊妮德。他們的表情都動搖得厲害。
西列斯適時地說:“那麽,我們可以回去了。”他頓了頓,“我建議你們找個帳篷,然後將自己鎖起來,不要吃東西、不要喝水;如果有什麽需要,請人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