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陰影紀和沉默紀的事情,你沒必要涉及進去。你不如像歷史學會某些老頭子期待的那樣,整日待在研究部琢磨自己的課題——聽說你又提出了一個挺有意思的課題?”
西列斯這才哭笑不得地意識到,面前這位老者,似乎以一種相當獨斷的態度決定著某些事情。
他斟酌片刻,便說:“我十分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我已經十分深入地牽扯進這件事情了,並且,我希望能夠解決這件事情。”
福雷斯特愣了一下,然後嗤笑了一聲。他歎了一口氣,像是懶得與西列斯爭辯什麽了,便打算離開。
“您知道瑪麗娜·凱蘭嗎?”西列斯問。
福雷斯特的動作立刻頓了一下,他猛地抬頭望向西列斯,眯著眼睛問:“你從哪兒知道這個名字的?”
西列斯思考了一下,便簡單地說:“布魯爾·達羅是我的朋友。”
他沒有更深入地提及他與布魯爾的聯系,他認為這兩個名字已經足夠了。
福雷斯特定定地望著他,片刻之後,他低聲說:“怪不得你如此執著。”他笑了一聲,然後說,“那麽我就最後附贈一條信息。”
西列斯專注地聽著。
“他們進行了漫長的實驗,好幾代、無數次。他們也已經快要不耐煩了。布魯爾·達羅這個選擇不是隨隨便便挑選的,他們特地如此。所以,他們對於瑪麗娜·凱蘭相當重視。”
西列斯不由得怔了一下,他下意識追問:“所以,您對他們的現狀有所了解?”
“並不是。”福雷斯特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種相當微妙的、陰森的笑意,“只是我能想象他們如今的狀態。”
他沒有再說更多,而是離開了這個房間。他同時也讓西列斯走出來,然後鎖好了門,這才揚長而去。
西列斯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由得皺了皺眉。
福雷斯特顯然在暗示他,布魯爾·達羅這個選擇存在一些問題。
而西列斯想了片刻,他只能想到,或許是因為,最近幾次的失敗讓這群人想要進一步完善這個實驗的相關要素,於是,擁有克裡莫家族背景的布魯爾·達羅就進入了他們的視野范圍。
克裡莫家族是來自堪薩斯的貴族,他們有著信仰露思米的傳統。在來到康斯特公國之後,他們改姓為達羅,但是這瘋狂的信仰或許仍舊流淌在他們的血脈之中。
如今西列斯知道發生在過去一個世紀中的六起命案。從普通盔甲到女騎士盔甲,從二十年一次到十年一次;顯然,這群人正在改進自己的方案。
而他們或許認為,女騎士盔甲只是一種與露思米相關的表象;他們還需要找到真正意義上的,信仰露思米並且樂意加入這個計劃、甘願最終赴死的男人。
他們似乎也向布魯爾·達羅透露了這一點;至少從布魯爾死後的話語中,他們得知了“容器”這個詞語。但是,布魯爾卻不願意加入這個計劃。
於是,這夥人匆匆忙忙地殺死了布魯爾;不得不如此,因為布魯爾已經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他們得除掉這個後患。
……這就是福雷斯特想要透露的信息嗎?但是這是西列斯已經知道的事情。
西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邊往三樓門後空間走,一邊思索著。
福雷斯特的話語的確提醒了他,讓他意識到,他們似乎一直都忽略了這個問題。
盡管過去那六樁疑案的線索一直折磨著他們,但是實際上,布魯爾·達羅這位曾經的同伴,才是他們真正熟悉並且了解的人。他們始終有些舍近求遠。
……為什麽不調查一下達羅家族?他突然這麽想。
布魯爾·達羅或許對家族的過去並不了解;但是從那些達羅家族保存的檔案資料來看,很難說布魯爾的長輩是否了解家族的歷史,以及他們曾經信仰露思米的事情。
而西列斯過往接觸到的,像赫德·德萊森、阿爾瓦·吉力尼、福斯特·朗希、多蘿西婭·格蘭特這樣的年輕人,他們對自己家族的過去無甚了解,但他們的長輩卻都保守著相關的秘密。
這個世界的這些古老家族,他們似乎都有著這種傾向:只有在年輕人成長到一定的年紀,他們才會將家族的故事和盤托出。
如果……
西列斯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而這個可能性也並非不可能。
……如果布魯爾的家人都知道這場婚姻意味著什麽呢?
赫德·德萊森的經歷已經充分證明了,對於某些舊神追隨者來說,他們的家人是無論如何都比不過他們的信仰的。他們可以冷酷地目睹赫德前往北面的海送死。
那麽布魯爾的家人?
西列斯的腳步停在沙龍的門口。他想到達羅家族的滅門慘案——滅門,他仔細地琢磨著這個詞語——感受到一種與往常截然不同的陰森寒意。
達羅家族希望布魯爾成為這個犧牲品;布魯爾不願意;於是,整個達羅家族都成為了犧牲品。
他猝然屏息,感到自己仿佛正走進冰冷的海水之中。那寒意滲透他的脊骨,還帶著某種濕潤的、陰鬱的、血腥的氣息,如同藏身於迷霧之中、看不見摸不著卻的確存在的惡意。
……惡意。他下意識使用了這個詞。而這多麽貼切。
他在心中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走進了沙龍。五分鍾之後,荷官出現在黎明啟示會聚會的房間中。他十分意外而高興地發現,貴婦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