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開始慶幸這是初冬,他們已經穿上了較為厚重的外套。
琴多聲音低沉:“抱著我的腰,西列斯。”他頓了頓,立刻補充說,“這可不能說是我有多麽殷勤,而是實際的……”
他突然停了下來。
西列斯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肢。琴多幾乎整個後背都能感受到西列斯的身體溫度,以及那種十分清冽明朗的氣息。
他沉默了片刻。
西列斯困惑地問:“琴多?”
琴多回過神,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他說:“坐穩。我們該出發了。”
實際上那種旖旎與尷尬並存的心思幾乎很快就消失了。琴多的身體為西列斯擋住了不少的寒風,但是西列斯也感到身體被顛得難受。
他太高估無燼之地的路況了。西列斯近乎無奈地想。
為了最大限度地節約時間,向導瑪麗帶著他們走了一條頗為顛簸的小路。荒漠、泥地、枯草,以及偶然閃現的人影與野生動物,讓整個世界仿佛無比空曠,只剩下他們五個人。
他們偶爾會停下來,暫且休整那麽幾分鍾,也讓瑪麗確認一下路線沒有出錯。這個時候,他們就會下馬,休息一段時間。
西列斯不太習慣這樣的趕路方式,這讓他更加沉默起來。
某一次下馬,他靜靜地站在那兒,凝視著天邊一團灰黑色的霧氣。
“還好嗎?”琴多走到他身邊,這麽問。
西列斯回過神,說:“還好。”
“你可能不太習慣騎馬趕路。”琴多說,“實際上,也不是所有探險者都會騎馬,或者需要騎馬。只是我們這一次的行程比較趕。”
“我明白。”西列斯說,他停頓片刻,然後說,“只是因為我想到了這個世界的未來。或許我能猜到其中一種可能。”
“猜到?”
西列斯突然輕輕笑了一聲,說:“或許我知道那樣的未來。關於交通方式的變革。”
如同地球。如同他的母星。這世界和那世界如此相似。但是他知道這兩個世界截然不同。
“你有思路嗎?”
“使用星之塵作為能源催動的——機械結構的車輛。”西列斯說,“還有,據說康斯特公國與其他國家聯合起來,想要深度開發無燼之地。或許他們會在格拉斯通也建立起發達的鐵路網。”
琴多聳了聳肩,隨口說:“那希望這個世界能走向那個未來——你所想象的那個未來。”
西列斯微怔,下意識問:“為什麽?”
“一方面,我覺得車比馬更方便。”琴多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在陰天稠密的空氣中凝視著西列斯,“另外一方面,如果命運如你所想、如你所願——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說過,我認為命運為人類所掌控是可以接受的,畢竟,我就是人類。”
西列斯默然片刻,最後搖了搖頭:“瞧我們都在說些什麽。”
這個話題就這麽輕輕巧巧地從他們手中溜走。
天色漸漸陰沉。傍晚的時候,黃昏的光芒讓天邊的雲朵仿佛紅霧彌漫,氤氳出一片格外沉重的氣氛。
他們也在這個時候休整了較為漫長的一段時間,大概有半個多小時,用來吃點東西。
瑪麗燃起了篝火。火光照亮了他們的面容,也在越發漆黑的天色中帶來一種微弱的光明。
總得聊點什麽。或許有人這麽想。
於是切斯特醫生問:“瑪麗女士,關於我們即將抵達的目的地,您能介紹一下嗎?”
“黑爾斯之家嗎?”
火光在瑪麗的面孔上跳躍著。
她似乎想了片刻,然後才說:“這個驛站,是無燼之地東南面的中樞,可以這麽說。人們最早開始探索無燼之地的時候,就是從康斯特公國和堪薩斯公國的邊境開始。
“但是,黑爾斯之家卻是在那之前就已經出現了。傳聞中,這是一位沉默紀的大商人走商時用以停歇的驛站,其建築保留至今,成為了黑爾斯之家的雛形。
“那位商人……沒人知道他叫什麽。不過,也有人猜測他就叫‘黑爾斯’。當然,這種事情是沒有證據可言的。”
“大商人?”西列斯意外得知了這一點。
瑪麗點了點頭。
西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與琴多都認為黑爾斯之家與胡德多卡脫不開關系,但是為什麽現在又與商人扯上了關系?沉默紀的大商人……
瑪麗繼續說:“我曾經聽常居黑爾斯之家的人說過,那附近的村落中流傳著與梅納瓦卡有關的一些故事。據說梅納瓦卡正是在那附近隕落的,每一年都有一些商人前來祭祀。
“……正常的祭祀,當然。就我而言,梅納瓦卡的信徒或許是所有舊神追隨者中最無害的,畢竟他們都是滿腦子想著賺錢的商人。”
瑪麗聳了聳肩,帶著點玩笑的意思。其余人也都笑了起來,帶著一種對於商人的天然輕蔑與排斥。這年代的人們大多擁有這樣的思想,即便是阿爾瓦也笑得十分沒心沒肺。
西列斯沉默不語,靜靜地望著跳躍的篝火。他突然意識到,行走在這個世界最為中心的謎團之中,與生活在拉米法城,是截然相反的經歷與感受。
他不能說他現在有多了解這個世界。但是他總能產生這種感覺:他起碼了解這個世界的某一面。那可能與這個世界的實際生活離得最近也最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