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珩正站在房間中央。
他身上仍穿著那件上午那件銀灰色的袍子,神情懶散,像是睡了整整一天。
聞言他抬眸看向他們,對寧秋硯道:“過來。”
寧秋硯被他一看,就霎時矮了半截,乖乖地走了過去。
他房間裡的拚圖已經被人搬過來了,地上鋪著大大的拚圖毯,數塊拚圖都倒在上面,堆在一起,而他之前拚出來的幾個零散圖案被好好地保存在一旁。
又聽康伯蒼老的聲音問道:“您今晚在這裡補餐嗎?”
關珩說“是”,康伯就下去了。
房間裡除了拚圖什麽也沒有,空空如也。
關珩果然如康伯說的那樣,騰了一個房間來給寧秋硯拚拚圖。
寧秋硯頭皮發麻。
關珩問:“下午玩得怎麽樣?”
寧秋硯盯著那堆碎片,沒法硬著頭皮說還可以,只能說:“不怎麽樣。”
亮堂的燈光下,關珩指尖的蒼白一如他的膚色。
他撚起一片拚圖,問:“以前玩過嗎?”
寧秋硯搖搖頭。
“這一套是我拚過的。”關珩說,“面積很大,拚的時候覺得痛苦,完成後你會發現你在享受這個過程。”
寧秋硯老實道:“那我可能不太不喜歡玩拚圖……”
他一點也沒覺得享受。
關珩並不在意這個回答。
他彎下身子,自然地席地而坐,這隨性的舉動在他身上一點也不違和。
示意寧秋硯也在一旁坐下後,關珩道:“這麽多的圖塊,其實很培養一個人的耐性,拚的時候你可能什麽也不會想。”
因為長得太高,所以即便是坐著,關珩也比寧秋硯要高上一些。
他垂眸看著寧秋硯,指出:“你的腦海裡太亂,想的事情太多。”
房間裡開了暖氣。
寧秋硯有點熱,也知道關珩在看著自己。
他執拗地把視線放在那一堆拚圖上,仿佛只要不與關珩對視,他越來越燙的臉就不會被點燃。
“我沒有想很多。”至少寧秋硯自己認為是這樣,“就是……就是有點靜不下來。”
說到這裡。
他立即想起了關珩上午對他說的話。
——把思想交給關珩。
“想要靜下來,遊戲不會對你有幫助。”關珩這樣道,“壓抑那些紛亂的思緒對自己也不會有幫助,就像你總是責怪過去的自己一樣,改變不了什麽。”
寧秋硯忍不住轉頭看向關珩。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好像是透明的,就連腦子裡在想什麽都能被關珩知曉。
關珩對他做過什麽調查嗎?
針對這個問題,關珩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借著臂長優勢,他伸手輕而易舉地就抓了一把對面的拚圖,再放在身前的拚圖毯上,把它們分成不同的幾份。
做這些的時候關珩動作很慢,不急不躁。
低頭看拚圖的模樣也很優雅。
在渡島,在關珩這裡,一切都可以變得很慢,仿若萬物都來日方長。
分好以後,關珩對寧秋硯說:“拚這麽複雜的拚圖是有技巧的。”
他眉骨英挺,雙眼這樣看人時總顯得有些凌厲而冷淡,嘴唇吐出的句子卻又緩慢而有耐心。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在他身上形成了極富魅力的氣質,讓人不得不被他帶領。
寧秋硯看他示意的拚圖。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先按照拚圖形狀分類,把有直角邊的分出來。”關珩指著其中一堆碎片說,“有直角邊的都是邊框部分,把它們放在拚圖毯上,從邊框著手。”
看著關珩這麽做。
寧秋硯有點思路了。
“拚完邊框以後再把拚圖根據顏色分類,把能辨認的大色塊拚好,圖案或顏色比較單一的色塊留到最後,用笨方法一塊一塊地試。”關珩說,“聽起來沒那麽難了對不對?”
寧秋硯點點頭:“對。”
關珩忽然彎了一下唇角:“難的就是這些過程。”
那個笑容很淡,轉瞬即逝。
嚴格來說,或許還算不上是一個笑容。
寧秋硯被晃了眼睛,接下來幾乎是整個人都冒著熱氣在抓那些拚圖,給它們分類。
關珩講完這些沒有離開,而是依舊坐在拚圖毯旁的地板上,手托著下巴看著寧秋硯,如果寧秋硯哪裡分錯了,他還會伸出手臂,用修長的手指將它們糾正。
寧秋硯做夢也想不到,第二次來到渡島會發生這種事。
他竟然和關珩一起在玩拚圖。
他們沒怎麽講話。
最多便是“這裡”、“不對”、“錯了”或者是寧秋硯說的“謝謝”這樣的字眼。
中途傭人敲了門,關珩站起來去了門口。
再回來時手中便端了一隻玻璃杯。
杯中和上次寧秋硯見到的一樣,盛了鮮紅色的液體。
關珩重新坐下來,手肘撐著地面,長發有一部分垂落在拚圖毯上,對寧秋硯說:“繼續。”
寧秋硯收回視線,努力將全部注意力放在拚圖中。
關珩喝的到底是什麽?
不是紅酒的話,會是某種特質的藥嗎?
又或者是……
他猜,這杯子裡的東西會不會就是康伯進門時詢問的補餐。
可是,哪怕他再想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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