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尋閉了閉眼,眸底泛起層層厲芒。
陸棲霜微微旋腕,月白流仙裙迎風飛舞:“……看出來了。”
按照無盡雷域的規則,他們這般毫無顧忌地出現,必會激發域內天雷。
端看如今仍是一派風平浪靜之景,早已說明一切。
容華看著女子迎風而立的挺拔背影,忽而抿了抿唇。
從進入無盡雷域開始,直到而今面對這些活死人,師尊一直在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阻止他出手。
說是為了養精蓄銳……可怎麽對方好似對即來之事早有預料?
這廂還在思忖,卻被君尋一拉衣角:“走吧。”
不過轉瞬之間,此前出來的幾名活死人皆已被陸棲霜盡數誅殺,隨遇劍光綿密,頃刻剿滅靈台,終結痛苦。
君尋緊跟著曲指一彈,蓬勃紫炎當即由那些屍身之上騰起,將一切濁息汙穢焚盡。
容華見他不顧病體,正欲出言阻止,紅衣美人卻徑直向後一仰,倒入他不自覺伸出的雙臂之間。
“……太累了。”
君尋眯著眼,貓似的貼著身後溫涼的脖頸蹭了蹭,深吸一口氣後,又啞著嗓子道:“借我靠靠。”
溫暖繾綣的木香隨著師尊動作盈滿懷間,像是抱了一片脆弱輕盈的鴻羽,稍不留神即會飛逝。
饒是容華有再多心思,自蘿白然也不敢再動。
陸棲霜面無表情掃了他們一眼,認命般歎了口氣,提著隨遇開路去了。
君尋懶懶倚在容華胸膛,眼皮微掀,視線卻跟著幾不可見的幽微光紋一路進入大殿,匯入精密運轉的大陣之中。
與外界金碧輝煌的模樣不同,殿宇內部昏暗溟濛,即便有靈劍光華引路,也隻堪堪照亮前方數尺距離。
唯有君尋略略一怔,驀地站直了身體:“先等等。”
“……師尊?”
容華能隱約感受到周遭似有異樣,視線卻被黑暗所阻,瞧不真切。
正欲張開靈力,卻被對方一把挽住手臂。
與此同時,無盡意倏然由美人鬢邊飛起,在他平伸而出的左掌化為金羽長弓。
無盡黑暗裡,青年眸底星河分外明亮,倒映出濁息繚繞的昏暗穹頂。
在容華與陸棲霜的目光中,他輕描淡寫抬臂搭弓,淡金箭鏃對準上空,指尖一松——
光箭曳著長而絢爛的金紫光尾直衝穹頂,在三人視線中霍然炸裂!
仿佛一簇盛大磅礴的花火綻放,無數碎光如雨飛落,終於將殿內景象照了個清清楚楚。
隱於黑暗之中的,是無數黑袍曳地、兜帽遮面的人影。
他們似乎對外人的到來毫無所知,一直垂頭按照各自既定的軌跡踽踽獨行。
數不勝數的赤紅絲線蛛網般隨著他們的腳步在空氣中交織,每一個人都是單獨的陣眼,冥冥中卻又組成一座更為精妙複雜的陣法。
與從前遇到的各式陣法不同,饒是君尋能夠看出其運行軌跡,一時竟也無法分辨弱點所在。
而就在房間內出現光亮的一瞬,數千人動作停頓,驟然止步。
隨遇劍尖雷弧跳躍,陸棲霜下意識側身,擋在了君尋面前。
似乎一切都被放慢了無數倍。
死寂黑暗中不知徘徊了多久的“人”被難得一見的光明吸引,不約而同僵硬仰頭,露出形貌各異、灰敗死白的年輕面容。
無數雙空洞漆黑的黑瞳被星火映亮,卻未能激起分毫生機。
君尋眼前一陣眩暈,無意識攥緊了手中清涼柔軟的衣袖。
容華沉著臉為師尊輸送靈氣,那些黑衣人卻一如五年前遇到的活死人軍團般,霎時由無數方向齊齊一個甩頭,視線落定師門三人。
“是……你……”
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名少年身軀乍然詭異扭動,兜帽之下的面容抽搐片刻,終於扯出一個僵硬猙獰的微笑。
“老,朋友……”
喑啞嗓音頃刻打破大殿死寂,有如投石入湖,頃刻激起千層漣漪。
所有的黑袍人皆在此時身形抽搐扭動,千奇百怪的僵硬呼喚此起彼伏,似乎含著蠱惑人心的妖異力量,響徹殿宇之間。
“是,你——”
“你……來啦……”
“朋友……”
“老朋友——”
“來了……”
“歡……迎……”
原本神情冷淡的君尋悶哼一聲捂住額角,冷汗淋漓而下,頃刻將鬢發濡濕,有些凌亂地貼上頰邊頸側。
容華當機立斷,直接調動靈識將師尊護住,可那些黑袍人卻不依不饒,甚至開始偏離自己行進的既定軌跡,向著三人緩慢移動過來。
“不說話……”
“老朋友?”
“怎麽不說話——”
“好傷心啊……”
隨著他們行進軌跡的變化,昏暗中驟然亮起一束奇異光火。
是最近處那名少年的黑瞳,轉瞬間被翻滾熔岩佔據,透出一股似曾相識的冰冷妖冶。
緊接著是兩雙、三雙、十雙百雙——
幾乎是彈指之間,仿佛無盡黑夜裡無數墜入枯草深處的妖火,攜燎原之勢頃刻席卷!
幾千雙詭異攝人的熔岩瞳孔死死鎖定那一襲紅衣,伴隨著攝魂惑魄的詭異低語,精神汙染一般,幾乎要穿透容華艱難維持的靈識屏障。
陸棲霜一向漫不經心的神情終於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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