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使凶陣威力不滅,這些活人非但靈魂被汙染吞噬,連僅存的意識都要被困囿於無盡折磨之中,隻為持續生產凶煞怨氣,維持困陣,不被神器碎片掙脫。”
“若有人無法承受魂飛魄散,屍身則會被直接拋入血池下方的亂葬窟。經年累月,亂葬窟白骨累累,堆積如山,怨氣幾乎更甚血池凶陣。”
君尋低笑一聲:“為了留住‘聖物’,竟要無數人的性命犧牲,永生被折磨摧殘——聖乾殿主聽到這些,還覺得沒問題麽?”
卻亭舟握劍的指節早已發白,聞言沉默良久,沒有說話。
君尋又咳了幾聲,視線轉向那些野獸般撲過來又被陸棲霜擋在外圍的黑袍少年們。
“像這樣的活死人少年,我們五年前便已遇到成百上千之數了。他們是什麽狀態,不用我說閣下大約也知道。”
“而像這樣的分殿,整個碧霄界尚不知還有幾座留存。”
君尋頓了頓,再次發問:“聽到這裡,閣下還要助紂為虐嗎?”
“我……”
卻亭舟語帶猶疑:“抱歉,事關兄長與聖宮,我不能單聽閣下一面之詞,我——呃!!”
話音未落,鬼面女子卻猛然躬身,以劍撐地。
君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容華手臂猛然一拽,正正躲開了卻亭舟身上瞬時爆發的如潮靈力!
女子悶哼一聲,背脊彎垂,單膝跪倒。
猙獰鬼面猝然掉落,磅礴若海的領域霎時展開,昏暗大殿月華傾瀉、濤聲漫漫間,一道金白虛影憑空顯現,垂眸展望。
上千名活死人少年頃刻被威壓碾倒,可不知死去多久的身軀早已血液乾涸,唯有骨骼碎裂聲此起彼伏,令人牙酸。
“……真是沒用。”
虛影輕笑一聲,神情悲憫,眉眼冷淡:“既如此,便賜你們個痛快吧。”
如此輕描淡寫,仿佛滄海月明碾碎的並非曾幾何時活生生的人,只是滾滾凡塵中,微不可察的螻蟻。
君尋盯著他,不著痕跡地將容華擋在身後,同時死死抓住青年,不讓他施展絲毫靈力。
陸棲霜終於得以由活死人圍攻中抽身,立時展開領域相抗,那虛影卻微微傾身,伸手欲撫卻亭舟垂首時露出的脖頸:“乖孩子,乾得不錯——”
可就在他即將碰觸女子發絲時,黑暗中卻驀地踏出一道人影:“……師尊!”
虛影動作稍頓,繼而收手直腰:“……你怎麽來了?”
那人兜帽長袍,形色似乎有些匆忙,一身風塵仆仆,卻還是向著虛影恭敬一揖:“弟子有些擔心,故而前來相助。”
“哦?”
聖人眉眼慈和,卻因居高臨下,含著令人恐懼的壓迫感:“是擔心為師,還是擔心亭舟?”
卻芳舟頭顱低垂,嗓音平靜:“自然是擔心您。”
前者輕笑一聲,終於移開視線,轉向暗自戒備的君尋三人。
“又見面了,”他直直盯著君尋,嗓音溫柔,似乎在誠心誠意地讚美,“多美的眼睛……沒想到此生還能再次見到。”
君尋面無表情:“……隋無跡。”
被喚到名字的聖人彎了眉眼,目下無塵的面容也染上幾分恍惚,輕聲歎惋:“數千年沒有聽到這三個字了,真是令人懷念。”
君尋冷嗤,也道:“數千年沒有叫過這個名字了,真是令人厭惡。”
雖尚未恢復所有記憶,可現存的這些也足夠讓他對隋無跡產生反感了。
“你真是變了,”隋無跡有些惋惜,“從前的梧卿,絕不會用如此刻薄的語氣同人說話。”
“呵,”君尋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某些人似乎自認為對我很了解?”
他眉眼彎如弦月,嗓音卻含著冷意:“壽數已盡,就乖乖去死。還折騰個所謂的歸一神殿出來,怎麽,憑你也配與神相提並論?”
隋無跡似乎被戳到了痛處,終於開始維持不住平和神情,惡狠狠道:“普天之下,何人能勝吾分毫?舊神已死數千年,能成為新神登天路上的踏腳石,是這些螻蟻的榮幸!亦是他們生而為人的唯一價值!”
“如今,笑到最後的是我……”
他說著,忽然將視線落在幽幽漂浮的琉璃花瓣之上:“只要將紅塵萬華納為己有……”
虛影緩緩向著神器碎片伸出手去:“只要能掌控天道——”
“你……休、想!!!”
一聲極度壓抑沙啞的嘶吼驟然響起,聖人身形停頓,卻見作為虛影載體的卻亭舟猛然抬首,反手一劍,直直削向琉璃花瓣!
誰都沒想到卻亭舟竟能從聖人掌控中掙扎一息,更未曾預料她會抓住機會驟然出劍。
她用盡全力的一擊無法傷損神器碎片分毫,卻足以令其以無人能阻的速度飛射而出,直直落向君尋胸襟!
“亭妹!!!”
一直低頭裝透明人的卻芳舟終於沒忍住,想上前,卻被隋無跡隨手一揚,揮退數步。
強行反抗聖人威壓,卻亭舟根本無法承受,“哇”地嘔出一口鮮血,卻仍舊怒吼一聲,雙手持劍狠狠捅入地面支撐,用盡全力,不肯讓自己再躬身分毫。
“……小亭舟。”
眼看到手的神器碎片被敵人一把握住,隋無跡非但沒有發火,反倒饒有興致地垂眸,落在用力過甚以致開始顫抖的單薄身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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