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梧張了張口,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垂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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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回暖,出門的人也多起來,再過幾日,就到了一月一次的市集。
市集是上河村、下河村一塊辦的,擇址在靠中的位置,距離兩村人都近。介時小商戶們多會推著板車、搭著棚架,聚在一處擺攤。
早在兩天前鄭芷就來尋過林白梧,問他有沒有什麽東西要買。
鄭芷知道林白梧身上帶疾,害怕出門,尤其那種人多口雜的地界,他是能不去就不去。
所以一到了要開市集,鄭芷就先來問問林白梧有沒有什麽東西要帶,他好捎回來。
開了春,要買的東西還不少。家裡的鹽巴、香料不多了;想多繡些帕子補貼家用,得買二兩線;阿爹成日喝藥嘴苦,得買幾兩蜜餞甜糖;再過些時日春分至,就到了上河村頂忙碌的春耕時節,還得買些種子……
以往,耕地的事兒都是林大川一手操辦,從選種子、犁地到播種,事無巨細。
他心疼自家的娃兒,從來不讓林白梧地裡頭辛苦。
他如一顆大樹蔭庇著林白梧這棵小樹,用盡全力的不讓他受到風霜雨打。
可而今,大樹倒了,被保護了多年的小樹沒了倚靠,只能拚命的抽枝繁茂,向上而生。
林白梧躊躇不決,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要麽……我也跟著去瞧瞧?”
“那敢情好啊!”鄭芷歡歡喜喜的應,“有我阿娘在,你甭怕,別個要是敢嘴你,我們就罵他個狗血淋頭。”
林白梧嗤嗤笑起來:“到時候我蒙個大紗巾,給自己包起來,讓誰也認不得我。”
鄭芷跟著咯咯的笑:“白梧哥長得俊,怎樣我都認得。”
市集這天,林白梧起個大早,給自己裹了頭紗,擋著半面臉,不細瞧真是認不出來。
他本不想帶大貓兒去,且不說市集喧鬧,它再咬了人,就說眼下大貓兒這塊頭,帶哪去都惹眼。
按理說四五個月大的虎崽子不該它這大個兒,可他家這虎,就和發了面的胖饅頭,噌噌的長,眼下得有四五尺了。
碩大的虎頭、可以輕易咬斷成年壯漢粗臂的利齒、寬厚的背脊,馱個他都不成問題。
可饒是這凶猛、一聲虎嘯能嚇得方圓十裡地的雞鴨鵝全都噤聲的猛獸,見了林白梧還是仰躺到地上要貼貼。
伸著碩大的腦瓜,收著力的蹭,小心翼翼的生怕傷著林白梧半點。
就前個兒,林白梧說上市集不能帶它,大貓兒窩在屋子角落裡嚎天嚎地,嚇的雞舍的雞撲棱棱亂飛。
林白梧蹲它跟前解釋,那大個老虎就嗚嗚咽咽的委屈,好像自己真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兒。
沒辦法,哄不好,林白梧給它裹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就露著粗壯四肢和一雙黃金瞳,逢人就說是家養的狗,從小就胖。
馮秋花和鄭芷在村口等他,一眼瞧見這大貓兒了。鄭芷迎上前:“怎給貓兒也帶來了?噫……這貓兒長得也太壯了些。”
林白梧伸手拍拍貓兒厚實的脊背:“山裡頭的貓兒,是壯些。”
大貓兒倒是沒反駁,“嗷嗚嗷嗚”的應聲。
市集一早就開了,形形色色的人遊魚入海似的穿梭,架起掛布的棚子賣著衣裳、推著小板車的賣著花椒大料、麻袋挨挨擠擠擺作一塊的賣著糧食……
林白梧頭一次來,簡直看呆了眼。鄭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梧哥,回神了,咱去買芝麻餅子吃。”
馮秋花正在看布料,就見鄭芷一隻細白手伸了過來:“阿娘給錢,我去買餅子。”
馮秋花嗔怪的瞧他一眼:“陪阿娘看看布料,瞎跑啥嘛。”
這麽說著,還是掏了銅板放他手心:“給梧哥兒也買。”
鄭芷“嗯嗯”的應,拉著林白梧的手往貼餅子的地方去。
賣餅子的是個上了歲數的白胡子老頭兒,推了鐵爐子來,餅子現烤,好遠就聞見芝麻香了,因此邊上圍了好些人,尤其半大的孩子,手裡攥著銅板,等著餅子出鍋。
鄭芷拉著林白梧湊近些:“白梧哥,之前我給你帶的就是這餅子,你一直沒吃上熱的,這回嘗嘗。”
正說著,餅子出了鍋,白胡子老頭兒執著鐵鉤子,將爐壁上的餅子夾出來,拿油紙包好,鄭芷伸手接過,又遞給林白梧。
“好燙手呢。”林白梧低頭咬了一小口,芝麻的香氣霎時溢了滿口。
“好香。”
“是呢,好香。”鄭芷笑眯眯著眼,“好早前就想拉你上鎮子了,好玩兒的緊。”
一鍋餅子出鍋,老頭兒開始貼下一鍋。打眼的功夫,正瞧見林白梧腿邊的大貓兒,他笑道:“這養的啥呢,這大個兒!”
林白梧一愣,不動聲色的往前半步,將貓兒擋住:“家養的狗子,打小就胖。”
“是胖,這大爪子,好厚呦。”老頭兒笑起來,鐵鉤子夾了半塊肥肉餅子,逗它,“叫一聲,叫一聲給餅子。”
淵嘯提著眼睛瞧他,半塊死面餅子,它才不稀罕,蹭了蹭小雌的大腿,扭著頭理都不理。
林白梧摟著它大腦瓜:“出門的時候喂過了,現下不餓呢。”
老頭兒眯眼笑,臉上一道道褶,他將肉餅子用油紙包起來,遞給林白梧:“那給你吃,剛烤的,可香。”
林白梧道了謝,又掰開一半給鄭芷,兩小哥兒湊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吃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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