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披散著一頭如瀑的青絲,濕淋淋的,從身邊走過時撩起一陣濕漉漉的熱氣,帶著皂角清香。
小家夥斜眼睨人時有點小傲氣,像被雨淋濕的小野貓渴望溫暖時挨在腳邊矜持又依賴的蹭動,也像是被傳聞中東海海底攝人心魂的魚妖。
純情又撩人得緊。
男人眸色微暗,忽然有些理解看慣了美人尤物的可汗為何還會因為少年驚鴻一瞥而失神。
不知道是因為室內炭火燒得旺,還是春山酒釀的後勁太足,亦或是別的什麽……
些許燥熱侵襲而來,呼吸間除了濕熱的水蒸氣便是少年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
勾人得要命。
燕澤玉並沒意識到辛鈐愈發幽暗的眼神,還在擔心辛鈐將今日宴會上受得氣撒到他身上,安安靜靜坐在床邊,鵪鶉似的,一句話也沒說。
目光掃過沐浴前避免浸濕而摘下的玉鈴鐺,少年怕這成為起事的理由,曲起一條腿搭在軟榻上,伸手將鈴鐺勾了過來,乖乖巧巧地重新系回右腳踝。
濕潤青絲隨少年動作而垂落鬢間,純白的寬松長褲被滴滴滑落的水珠打濕了些,面料緊貼著大腿,半遮半掩,隱約得見單調褻褲下一雙如玉似雪的細腿。
辛鈐忽然起身,木凳腿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燕澤玉嚇了一跳,下意識朝辛鈐望去,卻見男人面無表情地徑直走來,從他手中搶過了擦頭髮的綢巾。
燕澤玉:“……?”
下一秒,少年眼前一暗,頭頂一沉,視線被綢巾遮擋大半。繼而,頭頂傳來略顯粗魯的揉搓感。
男人的動作絕對算不上輕柔,像是隨意打發什麽被淋濕的髒亂小狗,享受慣了婢女服侍的燕澤玉哪兒受過這種罪。
“嘶——你!”
他還是怕辛鈐。忽然反應過來的少年,一句罵聲噎在唇邊,不上不下的。少年往後躲了躲,但沒什麽用,最後軟下聲音,不自在地問了句:“你幹嘛?”
辛鈐明顯不想搭理他,手上揉撚的動作重了半分,差點扯到頭皮。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非親密之人不可觸碰、不可損斷。
燕澤玉自然不願意被辛鈐如此隨意蹂躪,卻又不敢發作,沉寂了半晌,勾手指輕輕扯了下男人的黑袍。
辛鈐手中動作停了。
“你弄疼我了。要不我自己來……”燕澤玉語氣沒敢帶上抱怨。
他不免想起上次沐浴後自己擦拭烘乾頭髮的過程,勞累又繁瑣,還差點把自己頭髮點著。
少年頓了頓,遲疑道:“要不、讓金戈幫我擦頭髮也可以的。”
換來辛鈐一聲輕嗤,男人曲起手指,隔著綢巾敲了敲少年光潔的額頭。
辛鈐大抵是拒絕了他的提議。
燕澤玉也不敢在辛鈐在場的時候隨意使喚金戈做事。他以為綢巾擋住半張臉,辛鈐瞧不見自己表情,慫兮兮的撇了撇嘴。
殊不知自己一舉一動全被男人看在眼裡。
耳邊一聲輕哼,辛鈐從他身邊短暫離開,留下一句‘別亂動’。
男人的腳步聲越走越遠,卻並未將搭在他腦袋上的綢巾取下來,燕澤玉斂著眼簾,只能瞧見自己腳底下這一小塊地方。
半盞茶的功夫,腳步聲回來了,熟悉的黑袍撞入眼簾。
男人停在面前,斂眸打量他。
一聲短促的笑。
燕澤玉一時間聽不出是戲謔多半分還是單純的愉悅多半分。
“倒是缺了柄喜秤。”
喜秤?是他想的那個東西嗎?
沒讓少年久等,燕澤玉眼前遮擋的綢巾被男人用一柄玉如意挑開,視野晃晃蕩蕩後明亮起來。
燕澤玉抬眼朝辛鈐望去,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睛裡滿是笑意,燭光晃動其中,像日光灑在被風吹皺的湖面,波光粼粼。
辛鈐也定定看了他半晌,忽而道:
“像個小媳婦兒似的。”
此話一出,燕澤玉愣了半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驚悸疑惑道:“我?”難怪辛鈐說什麽喜秤……
“寢帳中還有別人嗎?”辛鈐反問,邊問邊將一個小白瓷瓶貼了貼少年的側臉。
燕澤玉臉頰被冰了下,凍得一機靈。
他本想後仰著腦袋躲開,待看到辛鈐似有不愉的眼神後,強迫自己抑製住後仰的動作,就這麽僵硬著身體,任由辛鈐將小瓶子放到他手中。
小瓶子有些眼熟,是辛鈐之前送他,他又拿給葉漣哥哥的玉脂膏。
辛鈐拿這個來幹什麽?不會是葉漣所說的……
燕澤玉驚得渾身打了個寒戰,喉結緊張滾動不停,方才因為一句‘小媳婦兒’而面浮粉霞的臉色逐漸蒼白。
辛鈐將小家夥的表情盡收眼底,想不都用想就能猜到燕澤玉腦子裡裝了些什麽,不輕不重地瞥了少年一眼,“瞎想什麽呢?讓你擦擦膝蓋的。”
這下輪到燕澤玉尷尬,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似的僵硬得不行,熱氣逐漸從耳根一直往上蔓延。恨不得找到一條地縫鑽進去躲起來。
尷尬之余,心中不免也有些異樣的情緒。
他本就不耐寒,更沒有在雪地裡給誰跪過。
大抵是想給他個下馬威,那狗賊讓他跪了很久,直至雪水融化,滲透進布料、貼黏上皮膚,體溫讓這些水汽不會凝結,卻也不會被暖熱,反倒涔涼刺骨,像一根根細長尖銳的銀針,扎進膝蓋骨又快速抽出、再狠狠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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