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不動聲色地挪開兩步。阿恆看我腿腳不便又跟了上來,那條好著的胳膊虛虛接著我,生怕我摔了。
“我還一直沒來得及問你,你這腿是怎麽回事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腿,雖說這腿上的傷多半是因他而起,但畢竟錢貨已經兩訖,這會兒再賣慘也多換不來幾個錢了。笑了笑,“沒什麽,自己摔的。”
阿恆皺了皺眉,嗔一句“怎麽這麽不小心”,倒也沒往深了想。
我回過頭來,給三個小家夥布置任務,“大狗子去後院刨兩根咱們去年冬天埋的蘿卜,小鶯兒去菜園子裡拔幾棵小白菜,二狗子跟我來,給我打下手。”
“那我呢?”阿恆上前幾步,“要不我給你打下手吧,你讓二狗子去幹點別的。”
“你?”我目光慢慢下移,落到他纏著布條的腕子上,“咱們兩個一個缺胳膊,一個少腿兒,湊到一起能幹嘛啊?”
阿恆:“……”
不過阿恆最後還是找到了他能乾的活兒,坐在灶膛前,幫我添柴。
這間廚房當初是土地廟的一間耳房,用來放些祭品香火,土地廟荒廢之後左邊那間耳房年久失修已經塌了,右邊這間還能勉強撐一撐,兼做柴房和廚房。
一間耳房本就不大,又被乾柴佔去了大半,再站下三個人難免就顯得有些擁擠。
阿恆那雙手一看就沒進過廚房,手裡拿著幾根乾柴顯得無所適從。二狗子先幫阿恆把火點上,又認真叮囑了幾句,柴不能添的太滿,也不能填的太往裡,得等到快燒完了再添新柴,教的有模有樣,像個小大人。
這三個孩子裡大狗子年少氣盛,小鶯兒沒心沒肺,倒是二狗子最體貼懂事,我有時候上了山幾天不回來,家裡便都靠他來幫持。小小年紀就過於早慧,有時候我也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心疼。
安頓好阿恆,二狗子便抱著洗菜盆去井邊洗菜了。我從廚房的水缸裡撈了條紅鰭鱸魚出來,這是開春河水剛化的時候我跟三個小崽子結了漁網特地去下遊撈的,養在水缸裡,隨吃隨取。
活蹦亂跳的魚被按在砧板上,我手起刀落,一刀背敲在魚頭上,那條魚瞬間沒了動靜。開膛破肚去魚鱗,一條活生生的魚很快被我收拾出來。我舉著沾滿鮮血的一雙手一偏頭,正迎上阿恆目瞪口呆的表情。
“嚇著了?”我笑笑,“都說君子遠庖廚,這會兒知道古人不是騙你的了吧。”
“我不是害怕,”阿恆咽了口唾沫,“我就是沒想到,你這麽瘦瘦弱弱的一個人,殺條魚能這麽……這麽利落好看。”
“好看嗎?”我先把手洗淨了,又從水缸裡舀水把魚衝洗乾淨,最後在魚身上劃了幾道十字方便入味,無聲笑了笑,殺生好看,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種誇獎。
“玉哥兒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二狗子端著洗好的小白菜進來,“我們小時候家裡養了隻老母雞,最後老的實在不下蛋了,玉哥兒決定把它宰了吃了。就那隻雞,從早殺到晚都沒能殺得了,飛的滿院子都是雞毛,最後實在下不去刀,玉哥兒生生把它掐死的。”
我白了二狗子一眼,“就你話多。”
二狗子回頭衝我做了個鬼臉,又接著道:“那晚的雞肉玉哥兒一口都沒碰,連口湯都沒喝。”
“我殺了一天雞,一嘴雞毛味,換你你試試吃不吃的下去。”說話間鍋裡上了氣,我把蒸好的鱸魚拿出來,又淋了一杓麻油到鍋裡,先把二狗子備好的蔥段薑絲擺在盤子裡,等油熱了將滾燙的熱油當頭澆下。
滋啦一聲響,鱸魚的鮮香瞬間就溢了出來。阿恆又露出幾分驚歎的神情,我及時製止了他要拍的馬屁,“看好你的火。”
阿恆隻好委委屈屈埋下頭去添柴火。
等到上桌,這道清蒸鱸魚是大菜,擺在了我們那張瘸腿桌子的最中間位置,此外又用蘿卜混著冬天屯下來臘肉燉了一鍋肉湯,生嗆了幾棵小白菜,說不上多豐盛,卻也是目前我能拿得出手的最高的待遇了。
幾個小崽子圍著桌子早已經垂涎欲滴,鑒於我沒發話也沒人敢動筷子。
幾個小崽子看著我,我看著阿恆,“嘗嘗?”
阿恆這才啟了筷子。
我突然沒由來有幾分緊張,直勾勾盯著那雙修長的手拿起筷子,從離著自己最近的地方叨了一筷子魚肉,確認沒刺之後送去口中,細嚼慢咽之後吞下肚去。
阿恆直到徹底咽下去了才衝我看過來,那雙眼睛先是不動聲色,再然後輕輕彎了下來,“好吃,太好吃了,你做的比清風樓的廚子做的都好吃!”
清風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號稱攬盡天下美食,天南海北各地菜色都會做,天上飛的水裡遊的應有盡有,哪怕是皇宮裡吃不到的在他那裡都能找到。
暫且不論阿恆是不是故意討好我,我總算是松了口氣,衝幾個小崽子一點頭,“吃吧。”
三個孩子歡呼一聲,一起下了筷子。
一頓飯吃的賓主皆歡,阿恆和幾個小崽子很給面子,幾個碗盤都見了底。
飯後大狗子他們負責洗碗,我們兩個傷殘人士歇了下來,每人搬張凳子去院子裡曬太陽。
我倆如出一轍地靠著牆根揉肚子。
“我好久沒吃這麽多了,”阿恆一臉饜足,“難怪吃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原來邊說話邊吃飯真的會吃多,要是吃成這樣再被拉到校場上練幾把,我估計都得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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