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著急,”我舉著糖人在阿恆面前晃晃,“據說這種糖熬好了即便在日光下也能保存半月不化,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你豈不是還得對著這張醜臉看半個月?”阿恆聽了面色一緊,又急忙把臉遞到我面前,“你別對著它看了,小爺這張臉不比它好看?你趕緊給我吃了,別拿它膈應我。”
我笑了,“那我先吃哪兒好呢?鼻子?眼睛?還是嘴?”
最後對著一上一下的兩隻耳朵先舔了一口,“呦,阿恆大俠還是甜的呢。”
阿恆的臉莫名其妙紅了一下。
緊接著阿恆劈手奪過我手裡的糖人,咯嘣幾口咬碎了咽下肚去,又把自己手裡的大狗塞給我,“你吃這個吧。”
我捏著竹棍把大狗轉了圈,嘖嘖兩聲:“連隻狗都比阿恆大俠好看呐。”
阿恆:“……”
幾個孩子在一旁笑的不可開交。
第21章 筆墨書紙硯
集上人多熱鬧,我們又走走停停,從南到北走了半晌才找到我要買的東西。
我要買的是紙。
那天從范秀才那裡出來我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聽人罵這三個小崽子不成器時心裡還挺不是滋味的。他們三個雖然與我並無血緣關系,但我既然把他們撿回來了,就得擔起養育之責。雖說人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識字、明禮、自省吾身到兼濟天下,我不知道他們能走到哪一步,但至少我得幫他們走出第一步。
其實我心裡也是較著一股勁兒的,范秀才說幾個小崽子不行,我偏要證明給他看,一個窮酸秀才罷了,也敢點評我的人?
這家的紙種類還算齊全,白麻、黃麻、綿連、單宣一一擺開,價格也是不一而足。
雖說自東漢蔡公改良了造紙技藝之後,紙也不是非天潢貴胄不得使用的稀罕玩意兒了,但對平頭百姓來說還是挺奢侈的東西。我一一摸過去,手感或粗或細,薄厚不一,有澀有滑。
賣紙的小販上下打量了我幾眼,估計也看出來我不像個出手闊綽的買主,不耐煩地叮囑道:“小心點啊,別摸皺了。”
我借機問道:“你這兒有沒有毛頭紙?”
“毛頭紙?”小販又看了我幾眼,這才背過身去從背後貨箱裡掏出壓箱底的一遝紙,都不屑往攤布上放,直接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這些紙不似鋪面上那些紙光滑細膩,厚薄不均,顏色也是灰撲撲的,甚至還能看出裡面夾雜的草棍。由於長時間壓在箱底受了潮,一角還發了霉,帶著一大團烏青霉跡。
我撿了撿,表面上那些尚還能用,下面那些裁去霉跡也勉強湊和,問那小販:“這些多少錢?”
小販估計早就把這些紙當成壓箱底的防潮物件使了,沒指望還能賣出去,擺了擺手道:“你若要,二十文錢拿走就是了。”
我數好了錢遞過去,回頭示意阿恆,“還愣著幹嘛,搬啊。”
阿恆點點頭,拎著麻繩把紙提起來,這才問我:“你要這些紙幹嘛?”
我不禁笑了,“賣紙還能幹嘛,自然是用來寫字。”
“這紙可寫不了字,”一旁的小販嗤笑一聲,“質地粗軟,墨一上去就暈開了,也就糊個窗戶還行。”
我不以為然地一笑,“我能寫。”
臨走又想起件事來,回頭問道:“你這兒有墨嗎?”
“那自然有,”小販掰著手指頭一一數來,“看你是要質細易磨的松煙墨還是紙筆不膠油煙墨,不同地方的墨也有講究,徽墨當然是最好的,川墨次一些,瑞墨、絳墨也有……不知你要的是哪一種?”
見我不為所動,小販收了口舌抽了抽嘴角,“最便宜的是吧?”
我笑著點點頭。
小販撇撇嘴,回頭又從箱子裡給我找了一方缺了個角的殘墨,嘴裡念念有詞,“得,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沒錢還讀個什麽書寫個什麽字啊,打腫了臉充胖子,寒酸個什麽勁兒呐。”
我接過墨錠付了銀子,走出幾步才發現阿恆沒跟上來,再回頭一看,只見人杵在原地,臉上陰雲密布,眼看著就要上手了。
我急忙過去把人拉過來,“行了,走吧。”
身後的小販還在追著問:“我這還有兩支開了叉的羊毫,你還要不要了?”
我拖著阿恆往前,朝後擺了擺手,“今日寒酸夠了,改日再說吧。”
回去的路上阿恆還是沒理順氣,走了一路憋屈了一路,最後一甩袖子從我手裡掙脫出去,忿憤道:“你剛剛就不該攔著我,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不起誰,惹惱了小爺把他的攤子……把攤子都給買下來。”
“誰惹你生氣,你就去給誰送銀子,阿恆大俠果然是好心胸,好氣度啊。”我衝阿恆豎豎拇指。
幾個小崽子都跟著笑起來。
阿恆瞪了我一眼,又挨個兒瞪了三個孩子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們這一個兩個三個的,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也沒脾氣。換做是我他就是把這些紙送給我我都不要。”
“為什麽不要?”我甩甩手,手心滿是黏膩的糖水,剛剛拉著阿恆手裡的糖人沒顧得吃,這一會兒功夫就化了,足見那老漢的手藝還是沒到家。
“他既沒有坐地起價,又沒有以次充好,買與賣一樁交易,價格合適就買,不合適就散,人人若都由著情緒,還做什麽買賣。”我現在一門心思回家洗手,加快了步子,“而且推己及人,要是擺攤的是我,有人在我攤子前晃悠了半天,卻只要了二錢甘草,我也擺不出好臉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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