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開房裡的歡聲笑語,我在院外亭廊上站定,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都在抖,險些就要撕不開那層薄薄的信封。
我深吸了一口氣才攤開那兩張信紙。
吾愛玉哥兒:
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剛從馬上下來,手還不太穩,你就別嫌我寫字難看了。這場仗我們籌備了兩個月之久,打了一天一夜,所幸大捷,其中曲折我就不與你多說了,在這裡隻想跟你說說私房話。
昨天這個時候我還在馬背上,幾瞬生死,心裡憋了一肚子話想跟你說。可這會兒又不想告訴你了,盡是些刀來劍往之間的所念所想,跟交代遺言似的,現在想來矯情得很,我怕你笑話,又怕你讀來傷心。
其實概括下來也簡單,唯死生不離罷了。
我不知道這封信能不能在年前送到你手中,若能,就當我陪你過年了。若是不能,便當我先欠下的,經此一役突厥已見頹勢,來年必降,到時我便年年相伴,歲歲相隨。
對了,我丟了一件貼身穿的袍衫,你可曾見過?
盼君入夢
阿恆
第192章 拜年
院子裡那一點燈籠映照下來的光線晦暗,看完了信我隻覺得眼睛酸澀,滿腔情緒在胸腔裡橫衝直撞,溫柔又滾燙。
我把信收進懷裡深深吸了口氣,只聽見一聲長嘯直竄夜空,在遙遠的天邊炸開,將院子映亮,一時間恍如白日。
房裡的人聽見動靜都出來了,“啊,煙花!”小鶯兒驚呼一聲,跑到院子正中手舞足蹈地指著天邊比劃,“真好看,真大啊,哪來的煙花?”
火樹銀花不間斷地在頭頂炸裂,映得北邊半邊天都亮了。街上、巷子裡也有了動靜,四處都是歡呼喊叫的聲音。
“到子夜了嗎?”大狗子問,“怎麽這會兒就開始放了?”
“應該是皇上看見戰報了,”景策道,“阿恆他們是不是打勝仗了?”
我仰頭看著漫天煙花點了點頭,這是為阿恆他們放的,慶賀他們大捷,等候他們歸來。雖然他們暫時看不到,但他們以血肉之軀拚死相護的人替他們看到了。
肩上一暖,我偏頭一看,二狗子給我披上了一件外袍,仰著頭問我:“阿恆哥哥他們是不是快回來了?”
“是啊,”我倏忽覺得夜風裡竟好像夾了一絲暖意,“等來年咱們就能一塊過年了。”
也不知道是說給二狗子的,還是說給我自己聽。
大狗子提議:“咱們也把煙花抱出來放了吧。”
小鶯兒跟著附和:“好啊!”
“現在嗎?”二狗子問,“你不怕跟那邊的撞上,搶了你老爹的風頭。”
“他又不知道是我放的。”
幾個孩子當下立斷,把屋裡幾個黑炮筒都搬了出來,在院子裡排開,大狗子拿來三支點燃了的香,他們仨一人一支上前點火。
幾束銀光在我面前竄上了天,跟那些遠在天邊的又不一樣,這次的煙花在頭頂正上空裂開,燦爛綻放又很快隕滅,鋪面了整片院子上空的夜幕。
兩邊像是較著勁般你方唱罷我登台,又間或有一些民間的小煙火也跟上來湊熱鬧,一時之間整座長安城裡熱鬧不休,恍如一個不夜之城。
幾個孩子在院子裡頭鬧騰,阿福叔站在門口,老相爺在房裡倚窗而望,韓棠和景策站在亭廊的另一頭,影子交疊在一起,被焰火的光亮拉長又縮短。
這場焰火不休,又緊接上子夜時分那一撥,看得我脖子都僵了,等低下頭眼前還是一片璀璨,夜風一吹,才驚覺自己滿臉濕涼,竟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過了子夜老相爺便去睡了,韓棠和景策也告辭走了,我們留下來繼續守夜,直到黎明時分才撐不住了。我拚著最後力氣把小鶯兒送回房裡,剩下我們幾個東倒西歪睡了一地。
睡了也就半個時辰,外頭晨光熹微,我們又都爬起來,忍著一腦袋鈍痛收拾殘局。
宮裡規矩多,我讓大狗子先走了,二狗子留下來幫我,等忙完了日頭都升起來了,我又留二狗子吃了頓早飯才讓他走了。
送他出門的時候卻不巧,隔壁張大人家正有人上門拜年,與我們打了個照面。一愣之下我衝二狗子做了個眼色,二狗子心領神會,低著頭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老相爺為大周朝操勞了一輩子,德高望重,平日裡因為身體原因不怎麽見客,在年節時分就不好再關著門了。
於是這一上午一茬一茬過來拜年的就沒停過,一波人前腳剛走,另一波後腳就到,就跟商量好的似的,倒省了我跟阿福叔多跑一趟來回。好在這些人大都是拜完了就走,估計也都清楚今天人多,逗留太久就擋了後人的道了。
能留下來多說會兒話的只有三個人。
一個是徐明,奉旨來給老相爺拜年,送來了好些名貴的藥材,又代皇上問了一下老相爺的身子,然後才走的。
第二個是白博瓊。
這位已過天命之年的老大人見了老相爺,二話沒說,跪下來叫了一聲“乾爹”。
老相爺笑著受了,從袖口裡掏了一串銅錢給了白博瓊——除了昨天晚上那些小輩,今天再來拜年的都沒有這個待遇了。
跟著白博瓊一起來的還有俞大成,這儼然是把俞大成當成他的得意弟子了。
俞大成拜完了年就跟在白博瓊身後站著,白博瓊偏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衝俞大成道:“你不是說要跟昔日同僚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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