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爺卻是搖了搖頭:“現在你手上還什麽線索有沒有,貿然提起那件事,太容易打草驚蛇了。而且這件事情上還有一個最關鍵的人,咱們都忽略了。”
我想了想,猛然驚道:“是皇上!”
老相爺點了點頭,“是他選擇相信了徐明和韓棠的話,也是他下旨抄的柳家和讓景行止出兵,我們看到的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實,而真正做決定的卻是皇上。”
一種無力感突然從我心底裡生出來,是啊,只要皇上不開口,就算我查明了當年的真相又能怎樣。就算當年的事情真的判錯了,可是柳家已經沒了,兵已經發了,皇上會為了還柳家一個清白而昭告天下是他錯了嗎?
我前面隔著的不是一個韓棠,一個徐明,而是一座山,一座直衝雲霄、望不見頂的山。
我把頭埋在老相爺腿上,第一次覺得深深的絕望。
老相爺把手搭在我肩上輕輕地拍著,安撫道:“這條路既然決定要走了,你隻管往前就是了。”
“實在過不去的地方,我來幫你鋪路。”
我怔愣著抬起頭來:“您……”
“不過你得快一點了,明天你不是要面聖嗎?可以透露一點消息出來讓皇上知道,看看他那邊是什麽態度。”老相爺道,“我老了,沒幾天活頭了,要是死在前頭了,可就幫不上你嘍。”
我狠狠咬了咬牙,竟沒法說出“長命百歲”的話來,只是重重點頭:“我會的,我會讓您看到真相大白天下那一天的。”
第二天面聖述職,我先是跟韓棠碰了碰頭,把需要呈報的條目一一核對了一遍,等早朝下了朝皇上才召見我倆。
還是在紫宸殿的暖閣裡,一進門我就發現這裡也早早就燒上了地龍,我尚且覺著熱,皇上坐著竟還得在腿上蓋一條薄毯子。
我記得他早年間也不是這麽畏寒的,寒冬臘月天還陪我在禦花園裡打雪仗,也能把我高高舉過頭頂讓我掏鳥蛋,不知道為何這幾年衰老的這麽厲害。
“皇上的病還是不見起色?”韓棠皺著眉問,“不是說冬病夏治,怎麽一整個夏天也沒叫人幫著調理一下。”
“就是老了,怎麽調都沒用,”皇上不甚在意地揮揮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徐明及時拿過來一個靠枕塞到皇上腰後頭,笑著道:“這兩個人一走就是一個夏天,也不知道得說多久,您靠著聽,腰不使力。”
“皇爺爺走的就早,先帝六歲就被托孤給了老王爺,而他自己走的時候也不過四十二歲,朕今天已經四十有三了,算算也差不多到日子了。”
眾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徐明也不管尊卑有序了,嗔道:“陛下說什麽呢,老王爺當初就是高壽,您一定跟老王爺一樣,洪福齊天。”
“不是誰都有老王爺的福氣的。”皇上很隨意地擺了擺手,笑道:“行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們的玉門關之行,好久不見,朕還怪想你們的。”
走之前我跟韓棠是分作兩路的,各有各的任務,所以這次奏報也分了主次。韓棠主要負責王庭謀逆那一部分的事,我則是負責押運路上毛林反水以及當初跟著阿恆討伐王庭時候的事。
奏報聽完皇上看上去挺高興的,“阿恆這小子朕沒白疼他,小時候調皮搗蛋一把好手,現如今也能幫朕打仗了。以一敵十,這是不小的戰績,等他回來了朕要好好賞他。”
轉而又道:“正則這次乾的也不錯,臨危不亂,小小年紀就能有這份果敢和實力,把他困在皇宮裡確實是屈才了。
徐明在一旁道:“景小將軍遠在漠北,皇上的賞賜拿不到,四皇子卻是近在眼前,總該能拿到了吧?”
皇上笑著打趣他:“朕又沒說不賞,輪得到你來邀功嗎?”
徐明在一旁笑著稱是。
本是君臣和睦的一副場景,我有些於心不忍,卻還是站出來拱手道:“臣還有一事奏報。”
眾人都愣了,韓棠尤甚,回過頭來皺眉看著我,我倆串過的事情都已經奏完了,我這會兒再說的就是他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皇上點了點我:“小書,你說。”
我垂下眉眼道:“我跟著阿恆去討伐叛臣王庭時,有人為他提供了火器。經查實,那批火器都是出自當初在范陽一帶試驗的那批。”
“范陽……”皇上沉吟了一句,面色已經沉了下去。
“還有據楊鴻飛供述,霍倫從他那裡騙取軍餉是聽命於一個叫‘大帥’的人,不僅如此,霍倫還把那批軍餉盡數都交給了‘大帥’。這個‘大帥’到底是什麽人,能讓安西的大都護為他效命?”
皇上抬了抬手打斷了我:“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我向上拱了拱手:“我懷疑,那個‘大帥’就是當年的河東節度使——陳楚山。”
整個大殿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不知過了多久,韓棠從後面拉了我一把:“柳存書,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陳楚山已經死了!”徐明也道,平日裡溫和淡定的大內總管,竟然有那麽一絲絲破音。
可是皇上什麽都沒說,他只是靜靜看著我,看了良久,最終抬了抬手:“朕知道了。”
從紫宸殿出來的時候正值正午,雖然已經入了秋,正午時分溫度還是挺怡人的。我卻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冰窖之中,冷的想要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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