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阿恆深一腳淺一腳地又過了那片蓬草叢,周圍慢慢靜了下來,遠處的人聲聽不見了。碩大一個營地變成了一小撮燈火,被周圍無盡的黑暗包裹著。
阿恆拉著我在一片沙地上席地而坐,“不當值的時候我就習慣自己過來坐一坐。”
我問他:“這裡有什麽?”
“這兒什麽都沒有,”阿恆又拉著我由坐為躺,“就有這些星星。”
我被眼前景象驚住了。
漫天繁星,不留空隙地鋪滿了整片天幕。方才在營地裡燈火通明,還沒留意到星星這麽多,這裡沒有房頂和高樹,天空無遮無攔,遍布了目之所至的所有地方。
“好看吧?”阿恆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過來。
“嗯,”我點了點頭,視線卻不舍得離開這片蒼穹,“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星星。”
“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我也被驚到了,”阿恆笑了笑,“那時候還小,跟著我娘來看我爹,結果走的太遠了,找不著回營地的路了。我就一邊哭一邊仰著頭跟著北鬥七星走,誰知道營地它不在北邊,我越走越遠。”
我看著他笑了好一會兒,星光溫柔地鋪了一身,連阿恆臉上日漸堅毅的輪廓都柔和起來,我沒忍住出手在阿恆臉上戳了戳,“你呀,嘴裡沒一句實話。”
“嗯?”阿恆一愣,“我怎麽了?”
我笑道:“咱們剛認識那會兒,你說的那些話,現在基本上全都推翻了。什麽沒人要的小可憐,什麽大哥二哥排擠你,什麽勇戰狼群……前一陣子景二哥還跟我告狀來著。”
“可你一開始也沒跟我說實話啊,”阿恆控訴,“你也沒說你是前丞相的兒子,大狗子是當今聖上的四皇子。”
我糾正道:“我沒說的是我不想告訴你,可我沒騙過你。”
阿恆想了想,估計自認理虧了,亡羊補牢道:“我二哥的話就更不能信了,他從小就一肚子心眼,我跟大哥都想找個麻袋把他套起來打一頓,結果每次都被他提前知道,再告我倆一狀。”
“那是你們太笨了。”我埋下頭輕笑。
“還有,遇上狼群也是真的,不過沒有‘勇戰’,還差點嚇尿了褲子。將軍就是那個時候撿的,他比我還強點,雖然也害怕,但還是齜著牙勇敢面對,我就躲在它後邊哭。後來哭聲把我爹引來了,這才得救。”
我挺喜歡聽阿恆講這些小時候的事,好像真的看見了那個調皮、倔強卻又有點嬌氣的小少爺,都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摸不到小的,隻好摸了摸大的,想了想尚不過癮,又爬起來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阿恆眼睛一亮,跟著就要起來,我還沒有在這茫茫黃沙中跟他夜戰的打算,忙抽身出來,坐了起來。
“對了,將軍找著了,”我道,“暫時寄養在老相爺家裡了,你要的話我想個法子給你送過來。”
“將軍年紀也不小了,就讓它在長安城裡頤養天年吧。”
我點點頭,如今將軍是老了,不似在牛角山上捉兔子那幾年,食量日益衰減,最喜歡的大棒骨也啃不動了,每天最喜歡乾的就是跟著老相爺一起曬太陽。
“日後等……”我抬頭看了看遠處的營地,卻見火光撲閃,好像是有人在跑動,忙推了推阿恆,“你看營地是不是出事了?”
阿恆爬起來看了一眼,臉色瞬間凝重起來,“走。”
等我倆急匆匆趕回去,營地裡已經恢復了往常,阿恆找來了祁風問怎麽回事,祁風皺眉道:“剛才巡夜的弟兄們發現了個人,身上受了傷,怕是敵軍派來的奸細所以就把大將軍叫起來了。”
“人呢?”阿恆問。
祁風指了指帥帳:“大將軍接走了。”
阿恆又急忙進了帥帳,我跟在他後頭,越過帳子裡頭攢動的人頭,看清了榻上躺著的那個臉色近乎蒼白的人。
是韓棠。
第159章 兵變
安西都護府位於隴右道西部,統轄安西四鎮,在早年間甚至一度橫跨整個天山南北。武德年間太宗皇帝另立北庭都護府,以天山為界,與安西都護府分庭而治,才有了如今的局勢。
安西距離玉門關得橫跨半個隴右道,韓棠現如今本該在安西查都護霍倫私調士兵給楊鴻飛充數的事,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隊裡的軍醫已經給他處理了傷口,繃帶在前胸繞了幾圈,還是能看出底下透出的血色來,這是直奔著要命去的。臉色更是蒼白如紙,隱隱發青,像是身上的血都流盡了似的。我都無從想象他是在哪兒受的傷,又是怎麽到的這兒,他身邊本該還有兩個金吾衛,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或者說,還活著嗎?
我上前問道:“這是怎麽回事?韓大人怎麽了?”
一個應該是今夜值守的小兵回話:“他是從西邊過來的,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敵軍奸細,在猶豫要不要開營門。但看他騎在馬上搖搖晃晃的,還沒到門口就摔下來了。我們幾個上前察看,他就說他要見大將軍。”
景行止搖了搖頭,“等我趕過去的時候人就已經昏過去了。”
另一個小兵道:“其實一開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看見我們開了營門就走了。”
之前答話的小兵跟著點頭。
軍醫道:“他傷勢太重,又加上長途跋涉,氣血兩虧,只能靜養了。”
阿恆:“他什麽時候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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