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恆還是未動,又過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側了側身,滕子珺這才小心翼翼探了個頭進來。
我衝人點頭致意:“多謝了。”
“我也沒幫上什麽忙,”滕子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還差點害了你。”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單是請來了老師這一點就知道他當真是不遺余力把該想的法子都想了,我這會兒也沒辦法做出什麽表示,隻好衝人笑了笑,“還有小鶯兒和大狗子,這段時間承蒙你關照了。”
“舉手之勞而已,”滕子珺忌憚阿恆的威懾還是不敢貿然進來,從門外探進來半個身子問我:“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我點點頭:“好多了。”
“那就好,”滕子珺也跟著點頭,四下瞅了瞅,最後問我:“聖上欽派下來接手此事的人估計不日就能到了,你可想好怎麽說了嗎?”
我看著頭頂懸掛的竹簾出了一會兒神,半晌後輕聲道:“實話實說就是了。”
“那你怎麽辦?”滕子珺又邁了一步進來,“你不能還像在公堂上那樣把什麽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吧,你總得為自己考慮考慮,實在不行就說你這些年來撫養三個孩子長大成人有多麽多麽不容易,不看功勞看苦勞,最起碼得爭一爭,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呢……”
滕子珺還大有要一直說下去的意思,我出聲打斷他:“我心裡有數。”
門外阿恆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我怏怏打了個哈欠,“我今天是有點累了,你先回去吧。”
話已至此,滕子珺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道一聲“你好好休息”,這才轉身走了。
滕子珺離開好一會兒了阿恆還是靠著門沒動,直到我抖了個哆嗦,這才掩了門,把火盆子又往我這邊挪了一些。
我舒了口氣,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滕子珺這人雖然看著不太靠譜,但其實人還不錯,待人真誠,小聰明也有,在這縣衙裡當個捕快有點屈才了。”
阿恆冷聲道:“改天把他調到軍營裡給他個小頭頭當當。”
“阿恆將軍好生厲害,”我笑道,“那我這算不算走後門啊?”
阿恆的臉色卻一直沒有緩和,聲音冷若寒冰:“你知道我不想跟你說這些。”
我輕輕歎了口氣,想來我的事、大狗子的事,這些天來阿恆也已經知道的七七八八了。而且朝廷派來的人也快要到了,有些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住了,隻好道:“阿恆,這些天來我一直想跟你說這件事,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既然話說到這裡了,不妨就直說了,在這件事上,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什麽叫我不要插手?”阿恆冷笑了一聲,“是說我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著你被他們帶走,送上斷頭台嗎?那你怎麽不直接就在這裡把我殺了,到時候你要死要活自然沒人攔著你了!”
我皺眉:“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自己痛快赴死,然後讓我給你守一輩子活寡?”
“那你想怎麽管?!去求景行止嗎?還是景雲韶?讓我以後對著那些抄我家的人、踩著我族人鮮血一路爬上去的人感恩戴德?”話說的急了,震的胸口一陣陣發疼,我停下來喘了好幾口氣才平複下來,以近乎哀求的語氣對他道:“自你我相識以來,大多數事情我都是聽你的,就這一次,你就依了我吧。”
阿恆偏開了頭,“我不求他們,我有自己的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無論什麽辦法你都沒辦法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擇出去。你從家裡逃出來,在沙場上浴血奮戰,從死人堆裡死裡逃生,好不容易才坐到今天的位置,又何必為了我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可我那些前程都是為了你!”阿恆眼裡的情緒快要漾出來了,看得我也跟著一顫,心痛如刀絞,原來也不比那懸魂釘差到哪裡去。
“你知道我被圍困在漠北的時候在想什麽,我身邊的兄弟們每一天都有人躺下,他們臨死的時候眼裡或恐懼、或憤怒、或絕望,在那種環境下任何一點情緒都能把一個人吞噬掉。可我當時什麽都沒有,因為我想的都是你!你的一顰一笑就值得我咬緊牙關堅持下去,我為了你那麽努力地活下來,你怎麽就不肯為了我也爭取哪怕一點點呢?”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想活呢?”我覺得身上的傷口隱隱又疼起來,狠狠抽了口氣才得以繼續道:“我還沒看到二狗子金榜題名,小鶯兒及笄出閣,還有大狗子……那道宮牆裡明爭暗鬥,他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嗎?但凡有一線生機,我必然會爭取,你當我這麽些年來當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發現嗎?我做了這麽久的準備難不成就為了乖乖赴死?只是……只是這件事你不能摻和進來,我現在能賭的就是陛下的一念之仁,沒有你我還能有一些勝算,可陛下若是知道我的背後還有手握重兵的景家,他能放心讓我活下去嗎?”
阿恆唇線抿得薄紙一般,最後終於是不作聲了。
一直到下人熬好了藥送過來阿恆才有了動作,開門的時候估計把門外的人嚇了一跳,磕絆了一陣子才把大夫囑咐的話說全了。
阿恆冷冷嗯了一聲,把藥碗接過來一把拍上了門,又把人嚇了一跳。
看著阿恆端著藥碗過來,我掙扎了幾下,想要坐起來,立即就挨了阿恆一記眼刀,“老實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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