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到縣府一路上再沒同知府搭上一句話,但杜衡倒是得益於走在前頭看清了齊開勝的樣貌。
齊開勝窄臉薄唇,喜怒不多行於色,是幹練有為的官宦大官兒。
為今四品官員已經是他見過最大的官兒了。
快回到縣府,齊開勝才同一應隨行的鄉紳舉子說了幾句,也算是不枉諸人陪隨一場,隨後入了縣府便遣散了人。
杜衡松懈了口氣,想著今日算是到此了,結果尚未折身,便有聲音道:“杜衡,你留下。”
聽到被點名,杜衡一臉懵,但也只有照做。
跟著留下的除卻他以外,還有幾個年輕讀書人,杜衡看了一眼,大抵他都不認得,不過卻是一水兒的眉目清正,上了年紀的鄉紳是一概沒留下。
杜衡不知所以,陪著知府在縣衙裡逛了逛,天色不早,縣衙裡準備好了接風宴,幾人竟然被留下與知府同飲。
席間被留下的幾個書生躍躍欲試,舉杯敬了知府,齊開勝倒是飲了酒,書生心中竊喜,欲要歌功頌德,卻被知府不悅呵下。
幾個讀書人再不敢說話,如同花瓶一般陪完了這場宴。
末了,酒過三巡,知府問:“杜衡,你可成家了?”
杜衡連忙起身,據實相告。
知府默了默,應了一聲後,道:“當發奮苦讀,不可懈怠。”
“學生謹遵大人教誨。”
一場宴吃的摸不著頭腦,出縣府時,天已經暗透了。
書生這才敢開口道:“原以為被留下會有機會與知府大人多加親近,不求博得青睞,好歹混個面熟。卻是半句話也不曾說上。”
“險些還受了斥責,果真大人是喜怒不形於色,吾等後生實乃欠些火候。”
幾個書生歎息的搖了搖頭。
“倒是杜秀才頗受大人青睞,到底是院試榜前。”
一直沒說話的杜衡聞聲道:“言重了,小生也未能可大人多說兩句。”
諸人一道歎氣,頂著冷風到縣府街口,拱手告辭,這才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散了。
杜衡看著天色,黑雲沉沉,半點月色星點子都瞧不見,街市上雖是點著年節用的紅燈籠,但天寒地凍的,人影稀疏,燈籠倒是襯的街市愈發的冷寂。
他吸了口冷氣,搓著手走在廊簷下,風像是刀片一樣刮臉,這時候不管是穿的再厚實也一樣的冷的骨頭僵。
也不怪書生埋怨,巴巴兒陪酒一通,局促著飯也沒吃飽,一星半點的好沒討著,還得漏夜歸家。
杜衡沒走幾步,只聽噠噠的聲音,起初他還以為是風聲,抬頭才發現下雪粒子了,在冬風之中撒落在屋宇上濺射墜地。
他行到自家的鋪面前,這條街尤為寂靜,一條街的鋪子早都齊整關閉了,半個人影也沒有。
知府留他吃飯吃的意外,磋磨到這個時辰,家裡怕是以為他不會回了,秦小滿早早關了鋪子回去也是常事。
杜衡漫無目的頂著風雪,明曉得縣城門口這陣子是尋不到牛馬車了,卻還是舉步朝城門口走了去。
“還不快些,再慢兩步城門都要下鑰了。”
恍惚間,杜衡見著城門口停著一輛熟悉的小馬車,馬車旁頭有個裹著頭巾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的人朝他招著手。
杜衡有些怔住,忽而一笑,小跑著迎風奔了去。
第77章
秦小滿看見終於從城門前出來了的人, 眼中閃過了細碎的光。
這人雖是為了見知府特地換的一身服帖冬衣,出門時十分挺拔俊氣,但在夾雪寒風之中再如何挺拔的人也被凍得微顯些狼狽了。
不過秦小滿一點也不介意,只是歡喜總算是見到了人。
他下意識的迎了兩步上去, 正欲要給跑過來的杜衡掃去頭頂上的雪粒子, 剛是抬手卻被一把抱住輕推靠向了馬車背後。
杜衡的唇有些涼, 嘴裡還有一絲薄酒的味道。
他的兩隻手被杜衡連帶著腰一並抱在了懷裡, 力氣也好像比往昔收斂下要大了很多,不容他一點動彈反抗。
隻覺得這人有些急促, 又好似很欣喜。
氣息轉喚之間, 兩個人被凍得有點發紅的鼻尖碰在一起, 一時間也分不清誰更涼誰暖和。
吻很熱烈,只不過才在冷風之中跑過的杜衡呼吸有些短促, 兩人貼在一起很快就喘不上氣了。
“這麽晚了, 你怎還在此處?吃了晚飯沒?”
“等了多久了?有沒有凍著?”
秦小滿從馬車裡取出了一塊毯子丟在杜衡身上, 聽著人像是天上撒落的雪粒子一樣,噠噠噠就是一連串的詢問。
他倒也不嫌聒噪,答道:“我回家了一趟才過來的, 早就吃了夜飯了。不在此處, 這麽晚了你怎麽回家去?”
杜衡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暖意, 許是天寒飄雪之際, 人的內心會更加的渴望關懷。
就像下雨的小時候, 學校門口的小朋友會因為爸爸媽媽送了雨傘來而高興的跑過去,沒有家人來接的小朋友也會因為看不到家人而失落。
小朋友的情感脆弱敏感,其實大人何嘗又不是呢。
一樣也會傷春悲秋, 也會在寥寥雪夜, 在風寒之中希望有一盞燈是為自己而亮。
“你也不怕我今兒不回家去, 在這頭白等,都飄雪粒子了,多冷啊。”
杜衡聲音很輕柔,看著裹的像是個肥蟬蛹一樣的哥兒,甩著韁繩不如以往的幹練,微有笨拙卻顯得異常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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