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七雖然行動不便,但也會幫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沈途自從想找季寒討價還價卻反被扔出去後,就一直在角落裡悶不吭聲。
小魚擔心他突發奇想,真的出去找月明天清過來,就將他收回了識海。
至於季寒……季寒一直在那棵柿子樹上,從沒有下來過。他一直緊盯著院外兩人的動靜,從沒有半刻闔眼。
有時小魚能在宅院上空看到無數刀影,刀光閃現,如千萬道雷電,能將夜晚照得如同白晝。
這天下午,小魚終於把花園裡的牆砌好了,雖然不甚平整,也不甚美觀,但好歹也是堵牆在那了。
他拍拍身上的灰,躍上牆頭,又攀上屋簷,站在屋脊上往外看去,都沒有看到那兩人一牛的身影。
從昨天早上開始,他就沒有再看到過那兩人。
從屋脊上下來後,小魚看到坐在石頭上的郎七,郎七剛才在給他削磚石,磚石削完了,他扯了花園中的幾根野草,編了兩隻活靈活現的草蝴蝶出來。
小魚向他要了一隻蝴蝶,來到那棵柿子樹下,把蝴蝶朝上一扔。草色的蝴蝶便乘風而上,往樹上那個已經沉默了三天的人影飛去。
草蝴蝶飛到季寒身前,季寒抬手在上面輕輕一彈,這隻由野草編織成的蝴蝶又飛回樹下,繞著小魚飛了三圈,最後停在他的頭頂上,兩隻觸須扯著他的頭髮。
季寒這意思就是——玩也跟你玩了,現在麻溜地滾一邊去。
小魚收起草蝴蝶,麻溜地滾了。
砌完牆,小魚又去找了把掃帚掃地。
老婦人每天都會擦拭宅院,但她年老眼盲,難免有的角落顧及不到。
小魚拿著掃帚把這些地方都掃過一遍,掃到東面的一處院落時,發現這個院落格外邋遢一些。
枯枝落葉堆了厚厚一層,廊簷下蛛網暗結,木板上的灰塵也積了厚厚一層。
屋門上掛著一把厚重的銅鎖,銅鎖下面,還貼著兩張黃紙符咒。
小魚捏起銅鎖,在手裡摩挲良久,才喚出催雪,乾脆利落地砍斷。
屋門推開,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滿室幽暗中,從牆壁到地面都布滿了紅色的字符。
這些字符詭異如紅蛇,在不知多少年的塵封過後,依然鮮亮如血。
小魚走進這間屋子,一窩蟑螂從他腳邊飛快逃走。地面上堆滿了書籍,還有大片潑灑的墨跡。
一隻隻眼眸碧綠的老鼠吱吱叫著,察覺到活人的氣息後爭先從這些書堆中逃離。
小魚撿起了一副被老鼠啃得只剩一半的卷軸,卷軸上的字跡狂亂無比,難以辨認,而且似文似畫,是一種小魚從未見過的文字。
他將地面上的書籍一一察看了一遍,他翻看得極快,不到半個時辰,就在心裡把這些書籍歸結為三類。
一類是符咒、修行這類的書籍,這類書籍也最多,上面記載的都是一些偏門邪術,有的是凡人杜撰,有的很有可能出自真正的魔修之手。
一類是史書野談,屋主好像對兩百年前的事情很感興趣,收集了很多有關那個時間段的書籍。
還有一類是地理圖志,而且都是跟海外有關的圖志。
小魚還找到了另外一副卷軸,只是卷軸被啃得只剩兩個字。
他拿著找到的第一副卷軸,看過一遍,再對比屋子裡的朱砂印記,發現遍布整棟屋子的朱砂符咒,就是出自這副卷軸。
夜晚下了場小雨,落在瓦簷上,叮叮咚咚,似是一堆珠子在瓦上亂蹦。
小魚把祠堂也打掃了一遍,打掃完後,又點燃了三炷香插進香爐。
嫋嫋上升的煙霧後面,陳平牌位上的字體也跟著扭曲,幻化成一張平凡無奇的男子面孔。
男子的雙瞳幽深,似一口深不見底的潭水,微風吹過,便泛起碧綠的粼光。
小魚回憶著自己認識的那個“陳平”,他是小師叔的好友,二十多年前,守一因為追著一個魔修誤入幽鬼林,又被林中的凶獸窮奇追殺,遇到陳平才得以脫身。
兩人因此相識,後來又經常一起結伴出遊。
陳平總是習慣性地跟在小師叔身後,沉默寡言,跟自己幾乎沒有過交集。
而在小師叔逝世後……小魚還沒有想起這段記憶。他用養魂丹補回來的記憶還停留少年時的冬至那天,守一匆匆趕回來,跟他們吃了一碗餃子。
吃完餃子,他送小師叔下山,漫天飛雪中,眉眼彎彎的小師叔告訴他,在這樣大的雪夜裡,沒有什麽能比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羊肉湯更好了。
他凝望著陳平的牌位,牌位上方似是有一個幽幽的影子出現,那個眼瞳幽深的男子正在一團迷霧中看著他。
一道拉長的影子投在地上,影子的主人就站在門外,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小魚沒有回頭,像沒發現一樣,繼續擦拭著桌台。
而門外的人也沉默著,兩廂寂靜中,外面的雨勢突然轉大,不像一堆珠子,而是一堆石頭劈裡啪啦地砸下來。
有一個人忍不住了,老婦人跨進屋內,又急又快地問:“你是不是認識陳平?”
她忍了三天,既不想提起陳平這個人,又忍不住想來探聽這個人的消息。兩種情緒將她來回折磨,讓她在這三天裡度日如年,連刀都沒有心思去磨。
小魚望著牌位,道:“我是認識一個叫陳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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