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劍主肅聲道:“修道者一為飛升,脫離生老病死、六道輪回之苦;二為斬妖除魔,還世間一片清朗河山,也為自己百年後留下不朽聲名。你練劍就是修行,修行就是為此!”
“那我更不想練了。”謝衍認真地說,“我不想飛升,做人這麽開心,一輩子不夠,下輩子我還想做人。”
“那你看外面妖魔肆虐、百姓受苦,難道不想解救眾生於水火?”
“我就是眾生,眾生平等,我憑什麽救,又如何救?”謝衍一邊躲著明光劍主的鞭子一邊喊,“天行有常,凡事都量力而行、順勢而為,這才是順應天道。”
謝衍腳底抹油,在將他師傅氣死之前趕緊跑了,留下明光劍主在原地吹胡子瞪眼,生生折斷了自己手裡的鞭子。
謝衍一直就是這麽沒心沒肺,讓季寒相信他因為恨極山月國國主及官員所為而怒急攻心犯下殺生之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堅信謝衍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可是在宛水河畔看著對岸的人影時,季寒才不得不相信,這個處在一地焦黑中的人確實是他。
他涉過河水去往對岸,沒及膝蓋的水流還尚帶余溫。
謝衍靜靜看著走近的季寒,身上血跡斑斑,見到多年未見的季寒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眼珠烏沉沉的,眨也不眨。
季寒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停下,寒風吹來,拂動著他們兩人的衣襟。
他們已有十六年未見,十六年前謝衍閉了死關,直到晉升為尊者才破關而出。這還是他晉升尊者後兩人的第一次相見。
季寒這才驚覺自己的錯誤,他熟悉的謝衍是十六年前的,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十六年後的。
十六年前的謝衍俊逸灑脫,是個眼底永遠沒有陰霾的翩翩少年。
而站在他面前的謝衍長得高了、肩也寬了,已經是個英武健壯的青年,連面龐也不似當年那般稚嫩,斑斑的血點映襯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還多了份不加掩飾的陰鷙。
他走到謝衍面前,扯住謝衍的手臂時,才發現面前這具身軀早就僵硬冰冷。
血一滴一滴從謝衍身上流下來,在他腳邊已經聚成了一個血窪,謝衍的睫毛上也掛滿了霧氣凝成的水珠。
季寒一點點掰開他握劍的手指,“你不是要找我嗎?現在我來了,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屍體並不能給他回應,只是靜靜地站著,睫毛上的水珠一滴滴落下來,正好落在季寒手上。
季寒掰開了季寒握緊的手,兩隻手十指交錯。他就這麽站了很長時間,霧氣濃重,也注意不到時間的流逝。
寒冷潮濕的霧氣包裹著季寒,在他身上也凝出一層霜花,寒意從肌膚滲入骨髓,冷得他隻想閉眼沉沉睡去。
季寒靠在謝衍身上,剛一觸到謝衍冰冷的肩臂時,他猛地睜開眼,吐出一個字來——“不!”
這不是真的,謝衍沒有在宛水河畔死去,他還在這世間活蹦亂跳,絕不是一具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
所有的霧氣都在瞬間消散。季寒從夢境中又回到融血城王宮。夢裡似是過了很長時間,但現實隻過了短短一瞬。
所有飛來的白玉蘭花在季寒的盛怒下盡數化為齏粉。院子裡的“白玉蘭樹”也抖動著,所有花苞變成了一簇簇白色長毛,“樹乾”也變成了動物四肢。
一棵不合時宜的白玉蘭樹轉眼間就變成了一頭白色長毛的怪物,瞪著兩隻黑黝黝的眼睛,嘴裡不斷冒著白色的霧氣,霧氣中還有綽綽人影。
這是一頭夢貘,季寒剛才陷入的,只是他曾經做過的噩夢。
第24章 風起
夢貘兩隻眼睛咕嚕亂轉,似是察覺到了面前這人的殺氣。
它畏懼的往後退著,沒退幾步就抵到了牆壁,兩隻後爪還對著牆撓了一會。
發現撓不動後,它氣極了似的不斷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前爪一踏,跳起一丈之高,對著下方又吐出了一大片白霧。
季寒面沉似水,一念生上光華暴漲,烏黑刀芒刺穿白霧,裡面的人影猶如見了陽光的魑魅魍魎,全部消散得一乾二淨。
“畜牲,我要你死!”季寒厲聲喝道,一刀揮下,狂湧的真元讓這片天地都變了顏色。
夢貘瑟瑟發抖,兩隻前爪猶如人手一樣抱緊頭顱閉目等死。就在此時,顧鴻影鬼魅般出現在一念生下,雙掌柔柔一推,一念生凌厲的刀勢就被轉移。
夢貘見了他,猶如見了救命稻草,兩腿一蹬就躥到顧鴻影身邊。
顧鴻影摸了摸夢貘的頭,溫聲對季寒道:“小寵頑劣,跟客人開了個玩笑,望請海涵,不要跟這毛都沒長齊的東西計較。”
季寒一句話都沒有多說,顧鴻影擋在夢貘面前,他就對著顧鴻影一並砍去。
顧鴻影歎了口氣,也沒有躲避,而是正面迎上了一念生的刀鋒。
季寒刀法橫絕,招招凌厲,一刀揮去就是移山填海之威。他雖然不及謝衍是尊者境,但也修到了開竅境,是上萬修士中才出一個的武主。
他修的刀法也是天下獨絕,跟謝衍對上也能暫時不落下風。天下間敢於正面相迎一念生刀鋒的修士也是寥寥無幾。
但顧鴻影這個邊陲小國的國師跟季寒纏鬥起來竟平分秋色,他身形飄忽,以掌為刃,一招一式看起來都有點軟綿綿,蘊含的威勢卻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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