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山峰周圍卻有許多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他們都在努力地往山上攀爬,哪怕崖壁難行,山下水流激蕩,這些人還是像著了魔一樣往上爬。
時不時就有人掉到水裡,這甚至引不來周圍人的一個眼神。
落到水裡的人也沒有掙扎,他的手邊就是浮木,可他只是呆呆望天,臉上還帶著解脫的微笑,直到最終被水流淹沒。
不止這些人,還有更多的船隻朝著這座山峰行來,船上的人望著山峰的模樣近乎癲狂。他們往水裡拋灑著金銀珠寶,還有房屋地契,大喊著“解脫”、“自在”,甚至連身上的衣物也一並除去,隻留著一件貼身的褻衣。
船到了山腳,他們就不顧一切地開始攀爬。
季寒蹙眉看著這怪誕又恐怖的一幕,這樣的場景他竟不覺得陌生,因為他隱約想起了一個人來。
龍從雲層中降落,直接落到了山頂。
山頂也是一片崎嶇不平,但是寸草不生,只有一些嶙峋的怪石。
光禿禿的山頂也到處是人,他們在地上跪拜,叩頭叩得頭頂血肉模糊。這些朝拜者也不僅有凡人,還有修士,無論是正修還是魔修,都極盡虔誠在地上叩拜。
一位商賈打扮的人就在季寒旁邊念念有詞——“我屯了那麽多的藥材,賣不出去,這銀子就要打水漂啊……菩薩啊菩薩,我該怎麽做……我明白了,我該把毒下到井裡,全城的人都染上病,那他們就需要藥了!我的藥能十倍價錢、二十倍價錢的賣出去,這城裡的首富很快就是我……”
一個農婦打扮的人磕得自己臉上都是血水,一直在那裡喃喃自語:“就苦救難的菩薩啊,為什麽我的一生會這麽苦……幼時父母雙亡,又嫁了個豬狗不如的屠戶,日日被他打得生不如死……菩薩啊菩薩,我是造了什麽孽,今生才要受這番罪過……”
她嚎哭著,又重重叩拜下去,這一下磕出了極其清楚的骨裂聲,她抬起血水淋漓的額頭,臉上的神情已經發生變化——“我明白了……殺了他就好了,我一直在磨刀,等的就是這一刻啊,我還在猶豫什麽!”
她重重磕下去,淚流滿面,恨不得將自己的所有都獻給廟裡的“菩薩”。
而他們跪拜的都是同一個方向——那就是山頂中間,一座荒蕪的寺廟。
寺廟的牆上長滿青苔,屋頂也缺了一角,但是周圍豎著無數的經幡,有的經幡上還是用血水寫成的經文。
寺廟外還有佛像,原本端坐在蓮花座上的佛像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面孔沾上泥土,目含悲憫的望向世人。
佛像被移了出來,那廟裡的又是什麽,這些人跪拜的又會是誰?
季寒穿過人群,朝中間的寺廟走去。
有狀若瘋癲的人發出癡笑想來牽他的衣擺,都被季寒嫌惡避開。
他走進了寺廟,廟裡是更多的人,這些信徒跪拜著,將這座小小的寺廟擠得密不透風。
廟裡的信徒也不叩拜,他們只是癡癡望著前面,如果不是胸膛上還有起伏,口鼻中還能噴出熱氣,這些人完全就像一群死人。
而他們的“佛”端坐在石頭雕刻而成的蓮座上,蓮座上原本是同樣的石刻佛像,只是石刻佛像被丟到廟外,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人”。
這人身上原本的衣物已經髒得看不出顏色,身上纏著一道道符紙捆成的繩索,衣服上、脖頸上都是束縛的朱砂咒文。
而這人,季寒還認識。
他剛一進門,蓮座上的“佛”便轉過頭,青光蒙蒙的眼睛望過來,遊移不定的目光在季寒周圍盤旋。
他的眼睛壞了,季寒破了他的惑心,他的眼睛就半瞎了。煙波湖的蘆葦叢中,季寒沒殺得了他,自己就先身死道消,後來又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們尋這人無果,還以為他早死在了那座荒山野嶺裡。
沒想到會在今日遇見,他被人捆綁著,明明是囚犯、明明是差點顛覆世間的邪魔,卻被當作佛來供奉。
可笑啊可笑。
第148章 番外14
顧鴻影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個影子,身上的符咒繩索又禁錮著他,讓他連動彈一下都難以做到。但他還是認出來了進來的人是誰。
他靠的不是記憶,而是疼痛,雙眼針刺一樣泛起的疼痛。但顧鴻影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如果有,那也是一縷譏諷。
真是諷刺,戲弄人心的檮杌會被他素來鄙視的人禁錮著,像栓一條野狗一樣拴在這,被迫用自己的能力實現他們的願望。
現在,自己如今這副模樣還要被曾經的仇人目睹。
顧鴻影漠然地望著季寒,那張以往能說會道、蠱惑人心的嘴抿在一起,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鮮紅的朱砂還在沿著他的頸側滑落,他身上是結成陳垢的髒汙、象征禁錮的符文,無數人匍匐在他的腳下,但他實際上又是這些人的囚徒。
顧鴻影臉上的麻木比跪倒一地的信徒還要重,他是季寒記憶裡的顧鴻影,又不像他記憶中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永遠是一肚子陰謀詭計的凶獸檮杌。
又有祈求的人爬進大殿,離顧鴻影越近,他們“悟”得就越快,又有一個人喃喃——“我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好不容易考上功名,我當然得先為自己的一家老小著想,收一點錢而已,這算得了什麽?就是收點錢算得了什麽,我該當郡守、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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