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蠻撞倒最後一根柱子後,腳下一空,自己也一頭栽進下面冷冰冰的湖水。
冷冰冰的水流中,那些圍繞自己的臉孔也變得格外森白恐怖。
水上的月亮搖搖晃晃,逐漸離她而去。何蠻從獸態轉化為更加輕巧的人形,這一下猝不及防,按著她的人手下一空,何蠻就在水中遊出了一段距離。
何蠻剛往上遊了一下,脖子就被一根琴弦緊緊勒住,她驚恐地望著水上搖晃的月亮,不可避免地往水下墜落。
水下一片漆黑,只有那些森白恐怖的臉孔在對她笑。
不……
生命的最後一刻,何蠻只有無限的恐懼。在幾十年之前,她一個人生活在深山裡的時候,她並未恐懼過死亡。
她隻覺得如果自己的生命走到盡頭,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給自己找一個花會長開、水會常清的地方。
倒在那裡,就跟睡去一樣。醒著和在夢裡,其實沒有多大區別。
只是現在她不想去,她不想去沒有師父、沒有季寒、沒有師弟師伯……也沒有沈途的地方。
不……
水波晃動了一下,那些森白的臉孔全部斷開,一道劍光齊刷刷斬斷了他們的手臂,水流也被爆開的血水染得一片渾濁。
何蠻重新回到了水面,一柄劍如同遊魚般圍著她轉了一圈,最後唰地竄入水榭的廢墟中,釘中了一隻黑貓的尾巴。
黑貓炸開全身的毛發,痛叫了一聲後直接撕裂了自己的尾巴,拖著斷口跳進了一堆殘缺的瓦片裡。
飲恨從牆上拔出來後,在原地化成人形。
沈途從水裡出來,身上也是濕淋淋的,面孔青白,額角的那塊紅斑鮮紅欲滴。
他垂眼望著水裡的何蠻,重重喘了幾口氣後,一腳踹在倒塌的一片圍欄上,“蠢貨!饕餮還能死在貓妖的手上,你是有多蠢!你簡直丟盡了凶獸的臉!這麽多年都不長記性,我要是晚來一步,你是不是就打算死在這裡!”
何蠻任由他罵,也不指望沈途來幫她,自己默默遊上了岸。她身上被刺出了幾十個血窟窿,爬上岸後,就像從水裡上來的水鬼。
沈途氣還沒消,還想再罵幾句,何蠻就轉化成了自己的獸形。
小山大的饕餮坐在一堆瓦片上,使勁甩著身上的水珠,她發毛厚實,甩起來時濺了沈途一身水珠。
“你……”沈途手指著她,想接著罵時,看到何蠻豎著兩隻耳朵,小心翼翼地對他齜出一口獠牙。
“你……”沈途罵不下去了,聲音也帶上一絲顫抖,“你差點就死了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何蠻過來,蹭了蹭他的腰身。
第115章 危機
沈途拿著一把小刀,對準了何蠻,刀尖一點點靠近何蠻的嘴唇。
“你別動!別動!”沈途按著饕餮的脖子,強迫她仰頭張嘴,刀尖一點點剔著她嘴裡已經凝固的糖水。
這些“糖水”凝固後就是一團軟膠,牢牢黏在何蠻的舌頭和牙齒上。沈途下刀極準,刀尖幾乎是貼著何蠻的舌面把這些軟膠刮下來。
毛茸茸的凶獸在沈途懷裡大張著嘴,身上纏滿了繃帶,只剩一顆頭露在繃帶外面,還被沈途掰開了下顎,拿著一把刀往嘴裡戳。
沈途邊刮著這些軟膠邊陰陽怪氣地道:“不愧是你這蠢貨,貓沒吃著,還崩了這一嘴的牙。”
何蠻皺著一張臉,嘟嘟囔囔的,沒說清楚一個字,但沈途就是知道她在說什麽。
“你師伯……”沈途持刀的手一頓,在何蠻仰頭看他前,恢復了一貫欠揍的表情,“你師伯能出什麽事?你師伯身後有謝衍、還有季寒,有這倆人在,誰能動你師伯?”
沈途一刀戳進何蠻的喉嚨,繼續刮裡面的軟膠。
何蠻被戳得差點嗆出眼淚,繼續嘟嘟囔囔,只是聲音小了很多。
“我在費心費力給你刮這東西,你還罵我?”沈途揪著何蠻的耳朵,罵道,“小沒良心!整日裡吃這麽多,只知道長肉不長腦子!”
何蠻合起耳朵,不聽他的念叨。
夜涼風寒,何蠻趴下身子擋風,讓沈途睡在了她毛茸茸的腹部。
沈途趕了幾天幾夜的路,又差點目睹何蠻慘死,好不容易趕走歲離,又給何蠻清理了一晚上的口腔。
他累得不行,躺在何蠻肚子上睡得四仰八叉。
何蠻趴在水榭中僅有的一塊完好的木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尾巴,驅趕周圍的飛蟲。
沈途換了個姿勢,臉埋在她腹部的毛發間,睡著之後,這張臉也不似平日那般可惡了……還有點像他師尊。
謝衍在何蠻心中就是世間最英俊的男子,她看到長得好看的人,都會覺得像她師尊。只是這話不能當著沈途的面說,不然他非得上躥下跳一陣,非逼何蠻改口不可。
何蠻用尾巴趕走了幾隻盤旋在沈途頭上的飛蟲,沈途在睡夢中也沒有知覺,鴉羽般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濃影。
那塊紅斑在沈途的額角,顏色黯淡了一點。
何蠻知道,這不是一塊斑,而是一滴血。
是鑄造沈途的那個人留下的一滴血。
沈途說,鑄造他的人是個女修,一生都謹言慎行,恪守道規,後來還成為了一門之主,因為品質高潔而被修士們交口稱讚。
可就是這樣一個堪稱模范的修士,心中卻翻騰著各種不能宣之於口的欲念。她無從宣泄,就鑄出了飲恨這把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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