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惡咒,每一道都代表著一個衝他嘯叫的惡鬼。
十六年前,季寒主動拜在瘋老人門下修行六欲浮屠刀。
這套刀法讓他成為自己夢寐以求的修士,但修行刀法的瘋老人最終被刀法所噬,他也逃不了相似的結局。
馮春來死前已經完全瘋癲,成為一具只知道殺戮的行屍走肉,最後被萬鬼分而食之。
那血腥可怖的一幕深深印在季寒腦中,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有這樣的結果,他並不後悔。
季寒眉眼一抬,眸光木然,不似以前,眉目間總帶著逼人的冷光。
十六年不見,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謝衍,你走吧。”
季寒以往對謝衍不知說過多少句冷言冷語,只有這一句,疲倦中帶著幾分無奈。
華陽門出事時,季寒跟著何蠻跨越萬裡山水,日夜兼程來到華陽門要見謝衍一面。
好不容易謝衍出關,他卻跟他說,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他們還是和十六年前那般爭吵,謝衍看著那些黑色蠕動的惡咒,道:“放棄這套刀法吧,季寒,以後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能幫你。”
季寒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眸光狠戾,嘲弄道:“你能幫我什麽?十六年前你在哪,我被那些仙門修士追殺的時候,你又在哪?”
“我現在是修士了。”季寒森森一笑,“我也能護住你,那些人來殺你的時候,是我救了你!你現在不需要我了,又想讓我變回你們眼中的螻蟻!”
謝衍在地底待了十六年,腦袋也不太靈光,他眸色沉沉地望著季寒,腦海中其實一片混沌。
季寒頭一次如此直白的宣泄出自己的情緒,他對著謝衍吼道:“遲了!太遲了!謝衍!”
說完季寒已經頭也不回的離去,只有謝衍一個人呆呆站在原地。
為什麽?什麽太遲了?
謝衍懷著這樣的疑問失魂落魄的離開。在人間,他收斂起所有的靈性神威,如凡人一樣行走。
他去了煙波湖拜祭自己的師叔,一路上也在想這個問題。
途徑一處城鎮,他遇到了幾個劍宗弟子,劍宗宗主前兩個月才死在華陽門,這些弟子們對華陽門自然沒有好感。
他們不敢編排謝衍,就說起了殺死破月劍主的那柄黑刀——也就是刀魔。
若是閉關前的謝衍,自是不會因為這些事動怒,只是他看到劍宗,就想起被逼自刎的師父、慘死的師娘,被任意欺凌的華陽門,還有……還有已然面目全非的季寒。
若不是他們!若不是這些人!
這一天,消失兩個多月的劍尊沒有回到華陽門,而是出現在劍宗的通天梯上。
通天梯是劍宗開山祖師所留,劍宗開山祖師是兩千多年前飛升的一名劍仙,劍仙羽化飛升而去,飛升時一步一生蓮,蓮花化作重重階梯,一直延伸到九天之上。
兩千年來,通天梯已經成了劍宗的立派象征。
劍宗數萬名弟子齊齊仰望著通天梯上那個白衣出塵的人影,無一人敢上前阻攔,眼睜睜看著劍尊踏碎千重通天梯,將他們劍宗的面子裡子都毀了個徹底。
毀完通天梯後,劍尊又來到東海的浮花島上,直接掀起了整座島嶼,攪得東海濁浪翻天。
再來到紫陽府時,不等謝衍靠近,紫陽府中曾經參與十六年前那場圍攻的幾個大長老齊齊出門謝罪,當場自爆,才免去紫陽府這場劫難。
謝衍又要了兩個弟子出來,讓他們前往華陽門謝罪,任憑處置。
無論是劍宗、太一閣還是紫陽府,他們在這一天都記住了那個高懸於空的身影,威壓如同山嶽,如神靈般睥睨眾生。
離開紫陽府,謝衍去了南方,在重重大山中尋找被毒瘴包圍的毒人谷。
以劍陣脅迫,才讓毒人谷谷主離開大山,隨他一同去診治一個人。
只是,他找不到季寒。
季寒在謝衍找其他仙門算帳的時候,惡咒就已經發作到無法壓製。
他每日渾渾噩噩,又被一眾仇敵追殺,這其中還有月明天清兩姐弟,他們每一次出現在季寒面前,修為都會有驚人的飛躍。
在謝衍尋找他的時候,季寒正孤身一人穿行在世間最為險惡的地方。
他看到了荒原中暴動的獸群,看到一棵長在懸崖上的參天巨樹開滿了粉色的花朵,看到灼目的岩漿如瓢潑的鮮血在黑色的土地上蔓延。
他就這樣等待自己的死期。
如果有一天他要如馮春來那樣淒慘可悲的死去,那他一定不想讓人看到。
他無甚期待地行走在這些地方,像是要給自己尋找一個葬身之地。
但其實哪裡都是一樣的。
在沙漠中行走了一個月後,久旱的沙漠中突然下了一場雨,季寒站在雨中,突覺天地遼闊,自己卻無可去之處。
從沙漠出來後,季寒找了個茶水鋪子休息,在喝茶時聽到周圍人的議論,他們在議論“天打雷劈”的幽玄劍尊。
說幽玄劍尊嫉惡如仇,為山月國除去作亂的惡蛟和一眾昏君奸臣。
又說幽玄劍尊慘遭天譴,在宛水河畔被天雷劈打至今,眼看要性命不保!
季寒跌碎了手中的茶盞。
他趕到宛水河畔看到被劈成焦炭的謝衍,與天道相悖,謝衍就算留了一命下來,此生也不可能再有成仙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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