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上帝……主,你真正見過嗎?”
“他的國尚未降臨。”
安德烈攤手:“對啊,你沒有見過都這麽……狂熱,這還不可怕嗎?”
神父看著他:“你恐懼有信仰的人。”
“我……”安德烈不說了,他搓了搓臉,歎了口氣,問他,“你會為了‘他的國降臨’做任何事嗎?”
神父望著他,如同一尊雕像:“當然。”
“那你要做什麽?”
“一切需要做的事。”
安德烈仰靠回椅子,他早該知道,論道他是敵不過傳教士的,這也不是他該涉足的領域。
“所以,它們對你做了什麽?”安德烈換了個話題,“那些死魂靈。”
神父回答:“它們打擾我禱告。”
“怎麽打擾,撓你癢癢?”安德烈說完才反應過來這話不合適,他又習慣性地避重就輕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抱歉。”
“到目前為止,都是一些暴力的毆打。”
安德烈抿了抿嘴,避開了神父的眼神。
“但是和你相比,我有一個優勢,”神父的手交疊著,握住十字架,“我被祝福過,所以他們在我身邊,一周左右就會消散。”
“消散是指?”
“完全消失,真正的死亡。”
安德烈乾咽了一下:“也算是結束了。”
“是的。”
安德烈環視了一下:“這個教堂只有你自己嗎?”
神父抬起頭:“是的,這是舊教堂,1890年這個教區被裁撤了——天主教教徒大面積地退教。當然,也不只天主教,各大教派的信徒都越來越少了……我從阿默蒂薩畢業後再羅馬待了一段時間,接著就被指派到這裡來了,派我到這裡傳教。哦,阿默蒂薩是神學院。”
安德烈笑笑:“不好意思啊,如果我信教,是不是就幫你完成了一個指標?”
神父和善地彎彎嘴角:“那倒不是,我不是為了增加教徒人數來的,我對你也只是想幫忙而已。”
“我以為你們宗教搶人競爭得很激烈……啊,可以這麽說嗎?”
“沒什麽不可以的。”神父放下他的十字架,“宗教的競爭近幾年確實很激烈,在戰爭、饑荒、瘟疫的年代,信教人數總是會增長,但拉索維爾·但丁的驅神運動對各派宗教造成了不可逆的影響,神學潰敗,自那以後兩百年沒有改善。”
“但宗教就像蟑螂,在陰暗的年代、腐敗的社會中滋生……啊,可以這麽說嗎?”
神父笑了笑:“你真的很討厭宗教啊。”
“確實。”安德烈撓了撓臉,“不只是宗教,政治我也挺討厭的,隻想離得遠遠的。”
“倒是個好主意,牽扯進來多半是麻煩。”
安德烈挑挑眉毛:“你們可以這樣講嗎?”
“可以,因為我對這一切的理解和你完全不同,當然,我覺得你也沒興趣聽我傳教。”
“……抱歉。”
神父平靜地看著他:“不過如果你想聽,我總是會在這裡。”
他們共同沉默了一會兒,都轉頭向窗外看幾隻鳥在樹上排排站,陽光大片大片地刺破黑暗,掀開雲層,不僅鋪滿池塘,還填滿空氣,現在連空中都是陽光的顆粒。
安德烈轉過頭問神父:“那你怎麽理解呢?”
神父慢慢地看向他:“我認為它是終極的答案。而我們是通向它的路上的石頭。”
“……你說得對,我確實沒興趣。”安德烈並不認為他毫無意義的無聊人生應該做石頭。“但我尊重你們。犧牲跟奉獻,我覺得你們挺了不起的。”
神父笑了下,低著頭摸了摸上手的傷口。“你想看看嗎?”
安德烈愣了下:“什麽?”
“我的懺悔。”
神父站起身,安德烈沒有回答,只是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教堂的一層是祭壇和讀經台,他們從二層神父的辦公室走出,安德烈俯視了一下這沉默的教堂,又抬頭看了眼高聳的圓頂,想必坐在下面聽經必然有難以言喻的宏大感。
神父帶著安德烈穿過二層的走廊,並沒有去看二層的各個房間。
“這些房間是什麽?”
“堆放雜物的。”神父停下腳步,隨便轉開門把開了一扇門,灰塵撲面而來,門後是堆放的各種雜物。
神父要開另一間,安德烈阻止他:“不用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直到最後一個房間,神父轉開把手,先走進去,等安德烈進門之後,關上了門。
房間裡沒有窗戶,本來應該是一片黑暗,但房間裡四處點著蠟燭。牆壁的燭架上、地面上,到處都是白色的長蠟燭;此外,地上遍插著大大小小直立的十字架,環成多個同心圓,中間空出一片圓形的地,那裡有一尊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像。耶穌頭頂荊棘環,骨瘦如柴,面容苦痛悲哀,俯視著地面,他腳邊的那塊褐色的地板,磨得有些褪色發灰。這地方有些像祭祀,又有些像墳墓。
神父不發一言,穿過蠟燭和立著的十字架,走到耶穌的面前,低著頭,慢慢地跪下。他的手握著十字架,念了些什麽悼詞,接著吻了吻十字架,把它掛回脖子上,神父俯身吻了吻地面,跪坐著將外袍脫下,他閉著眼睛,安德烈透過他白色的襯衣看到他背上的傷。
“你為什麽祈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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