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在演播室外的突擊組動彈不得,他們冒著雨跟隨鳥嘴醫生和祁守心來到電視台大樓,每個人都淋了雨,身上開始發黑潰爛。若不是還有身為士兵的意志和紀律,他們大概早就丟下槍逃命了。
“不行,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風澄道,“我們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孔葭夫人遲遲無法下決斷,祁守心在鳥嘴醫生手中,如果不配合的話……她的心如亂麻,每一個決斷都會影響無數人的命運,巨大的壓力快把她壓垮了。
“院長!這不是感染!”角落裡忽然傳來夏明焰的聲音。
孔葭夫人轉過頭去,只見夏明焰正抱著一個受傷士兵的大腿查看情況,“院長,聽我說,這不可能是感染。感染的條件是接觸到一定濃度的異獸體.液,如果濃度太低,則無法實現有效感染,否則只要往水庫裡丟一隻異獸屍體那麽全城都會中招了!沒有任何一個怪物能強大到降下這樣一場大雨,保證每個雨絲裡都有足夠濃度的體.液,所以我認為這不是感染,而是某種法術或詛咒!”
“相信我,我是專業的,”夏明焰懇切地望著她,為了增強說服力,他忽然埋頭在士兵潰爛的皮膚上嘬了一口。抬起頭來時,他的嘴角邊還沾著黑色的粘液,被他舌頭一甩就舔掉了。
饒是這一屋子心理素質強大的人,都被他驚得瞪圓了眼睛,下巴掉了一地。
一秒、兩秒、三秒,吃了“感染者”□□的夏明焰,並沒有如其他沾到雨水的人一樣,出現變異的征兆。
“對,對,夏明焰是對的!”風澄最先反應過來,“玄意想要的不是感染者,他想要的是恐懼,人類的恐懼將會變成他的力量!”
“立刻切斷電視台信號!”孔葭夫人不再猶豫,發出指令。
“我的怪物兄弟們,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演播室內,臉已經完全爛透了的祁守心仍在發表演講,他已經放棄了抵抗,只知道複述腦子裡聽到的話,“與其被人類趕盡殺絕,不如先對人類動手。歡迎加入怪物的行列,我將許諾你們強大的力量和永遠的自由……”
演播室的燈忽然滅了,整座樓的電線被切斷,停電了。楚聿轉頭看向窗外,飄蕩著隱約的人影,異能者已經包圍了這裡,只等一聲令下……是離開的時候了。
祁守心還在無知無覺地念著:“你們將行走在風中如自由的精靈,與我一同共享來自古老海洋的光榮和權柄……來吧,我的怪物兄弟們,殺死人類,走到街上,你將在暴雨中得到永生……”
“好了,已經結束了。”楚聿溫柔地拍拍祁守心的背,“做得不錯。”
“……”祁守心呆呆地坐著。
楚聿正想離開,祁守心忽然一把撲上來,尖聲叫道:“帶我走,你帶我走吧!我已經變成感染者了,我活不下去了,他們會把我關起來的,你要麽帶我走,要麽乾脆殺了我!”
“好啊。”楚聿拿起桌上的槍,對準了祁守心的眉心。
祁守心愣住了,沒想到報喪鳥直接選擇了後者——那只是他慌亂之中的無心之言,不,不,他不是真的想死的!他絕望地睜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報喪鳥扣下扳機。
撞針發出沉悶的響聲,沒有子彈穿透他的頭顱,槍膛裡根本沒有子彈。
祁守心跪坐在地,劇烈喘息如一條瀕死的魚,他就這樣看著楚聿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見,下一秒,玻璃破碎,闖入演播室的龍鱗士兵簇擁到他身邊,將他扶起來。
“二少爺,已經沒事了。”
不,怎麽會沒事……祁守心只是大哭,他分明感到有一顆無形的子彈穿透了他的精神,那裡有一座精致美麗的玻璃城堡,已經碎成了一地尖銳的殘渣。他將用余生撿拾這些碎片,手上的血痕將永遠無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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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祁守心沒能完成播報,但是玄意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愚昧的偏見和野蠻的仇恨已經在人心中填滿了火.藥,而祁守心的這番話,丟下了那顆致命的火星。
親朋好友反目成仇,對峙和爭鬥在一個個屋簷下全面爆發,到處是菜刀、啤酒瓶、拖把棍和桌椅武裝起來的局部戰役。不斷有絕望的感染者衝入雨幕,在雨中發出解脫的嘶吼,有如月夜的狼嚎此起彼伏。他們脫去衣物,讓皮膚盡情地接觸雨水。
夜遊的鬼魂聚集在一起,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闖入房門,將那些健康的人類拖出來,拖到雨幕中,加入生日狂歡派對。奇怪的是,很多本來健康的人在雨中站起來,竟然加入了狩獵的隊伍——不能只有自己倒霉,就算死,也要拖其他人陪葬!
城內的狀況從四面八方傳入臨時作戰室,站在富麗堂皇的會議中心內,孔葭夫人俯瞰窗外汙流縱橫的街道,建立一個城市需要五代人和一百年,毀滅一個城市只需要一場大雨,用屍骨和謊言粘合起來的大廈,隨著時代的巨幕一同傾落。
她生於和平年代,見證過盛世繁華,又被推至毀滅的風口浪尖,眼前是洶湧而至的狂瀾,身後是退無可退的城門。
到這個地步,盡人事,聽天命,已經沒有什麽好畏懼的了。
“連接所有電視台,我們必須解釋清楚情況,消除大家的恐懼。”孔葭夫人轉過頭,“夏明焰,你敢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再演示一次嗎?”
“沒問題。”夏明焰下意識舔了舔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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