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我的本意並不是想讓你受苦。”凌景抱歉地說,“事實上,如果你能殺了我, 那恰好能證明我勝利了。”
“為什麽?!”樂銘完全無法理解,誰會被槍指著說出這樣的話?
“你的程序是我親手輸入的,我一點一點塑造了你的人格, 就像……精心完成一座雕塑, ”凌景道,“但你知道, 雕塑和程序都是死的, 你的人格永遠無法變化和生長, 也不會真正地情緒爆發。你被設計成無法殺死我,這是機器的局限。”
“不, 不是這樣……”樂銘痛苦地撐著桌子, 心中湧起無數情感, 心酸、憤怒、悲哀、絕望……他的手貼在按鈕上, 只要輕輕按下,機械警衛就會立即執行他的意志。
而他幾乎就要那麽做了,快意地幻想著扳機扣響的那一刻,屏幕對面那個始終冷漠的男人會不會露出哪怕一絲驚訝和後悔。
可是, 這樣一個神明一般完美和耀眼的人, 難道要死在自己的一時賭氣之下, 就為了證明一個誰都不在乎的結論?樂銘的手顫抖了, 他愛他,哪怕這都是程序設計出來的, 可是他愛他。
“葉盞帶你走的時候, 我就感到要失去你了。”凌景對著攝像頭說道, 雖然看不見,但他似乎對一切都了然於胸,“如果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我可以給你講講過去的事,關於我和那個真正的‘樂銘’的事。”
樂銘一把拔掉了插入脊背的機械醫療臂,“好,我去找你。”
就算最後只剩鮮血淋漓,他也要撕開這層美好的表象,給自己一個明白。
“在那之前,你先收回追兵,讓葉盞他們走。”樂銘又道。
“可以。”凌景爽快地答應,轉頭對警衛說,“幫我接通赤銀。”
“你派赤銀去追殺他們?!”樂銘焦急地喊道,“赤銀會殺了他的!快讓他停手!”
剛說完,他又覺得喉間有些苦澀,簡直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立場對凌景大呼小叫,他只是個機器,是個冒牌貨……連這泛濫的同情心都只是一段程序罷了!
但凌景似乎依然關心他的感受,立刻解釋道:“和葉盞無關。混進來了一個棘手的人物,讓赤銀去看看。”
警衛拿著通訊器,撥出去許久,才被接通。
“赤銀,任務暫停——”凌景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呼嘯的風聲。
“是你,小龍,”凌景笑了,“一直想和你見一面,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機。”
對方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掛斷。
“這是赤銀的通訊器,他現在還好吧?可別殺了他,否則他體內積蓄的核能爆發,我們誰都活不了。”
在呼嘯的風聲中,凌景聽到了隱約的痛苦喘息,他辨認出這是赤銀的聲音。
看來沒死,凌景稍稍放心,繼續道:“葉盞在你身邊對嗎?他喝了龍血,我想你也差不多該抓到他了。說實話,祁淵,你的執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
“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很難吧?他好像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凌景自顧自地說下去,聲音沉沉地誘惑道,“但我知道一個辦法,也許是唯一一個辦法,能得到他的心。想知道的話,就來‘圖書館’找我吧……”
“嘟——”
電話被掛斷了。凌景搖了搖頭,“可惜。”
他想說這可是非常寶貴的經驗,來自一個在葉盞身上栽了無數跟頭的人。但他同時又滿懷看好戲的心態,想看看這兩個同樣難搞的人最後會對撞出什麽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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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一場時間不長,然而破壞力驚人的戰鬥,光鮮亮麗的城市一角已經變成了廢墟,樓宇傾塌,硝煙四起。
祁淵扔了通訊器,四方的小盒子在牆上摔得粉碎。
被他踩在腳底下的人,發出了痛苦的悶哼。這個身穿暗紅長袍、僧侶一般的少年名為赤銀,受了不算嚴重的傷,還在盤算著反抗。他動了動手指,散落在地上的念珠輕輕滾動了一下。
“別動。”祁淵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加大了力道,赤銀痛呼一聲,地上的念珠噠噠彈跳,卻無法為他所用。
這些剛剛摧毀了數座大樓的鉛製念珠,在這個男人眼中,似乎只是不值一提的玩具,赤銀急促地喘著氣,動手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會贏,但從未想過會輸得如此屈辱。
比起這不可理喻的武力碾壓,更加奇怪的是,眼前的男人並不怕他。要知道在大多數時候,他根本不用出手對方就被嚇跑了,平時哪怕是同伴也不會貿然接近他。
“為什麽,你不怕我?”赤銀抓住他的腳踝,他的手心灼熱,釋放出熱核的高溫,“告訴你吧,只要和我接觸,就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你的身體會慢慢爛掉,骨頭全部變黑……”
“怕你什麽?”祁淵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甚至沒有甩開他的手,“高溫?輻射?基因變異還是壽命縮短?”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這些東西我自己多得都消受不起。”
赤銀啞口無言,他像是一隻被大怪物推倒在地的小怪物,深感自己被霸凌了。
“放心,我不會殺你,”祁淵從口袋裡拿出疊好的紙巾,擦乾淨手上的血,“介於你的死會造成嚴重的汙染,我會把你丟到兩百公裡外的沙漠中,從那裡走回來的話,至少也要三天,祝你好運。”
赤銀還來不及發出哀鳴,就連著他的念珠一塊兒被風揚起,打包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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