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面前的李懷真一時也憋不出一句話。
什麽時候得罪過他?沈搖光自然沒有主動得罪他過。但是, 不主動招惹,難道就沒有傷害嗎?
那讓他一生拍馬都趕不上, 甚至被越甩越遠的成就、名聲和修為,那些旁人不斷誇讚他、便忽略了自己全部努力的時刻, 還有他父親一聲聲說他無能、說他沒用的指責,難道就不是來自沈搖光的傷害嗎?
可這些話, 教他如何說得出口。
許久, 李懷真漲紅了臉, 道。
“招惹我?沈搖光,你還是太看不起我。”他說。
“什麽?”沈搖光問。
“我從來都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這修真界。”李懷真咬牙切齒。“你沈搖光出身高貴,天資過人,為天下世人所景仰,可你的所作所為,又擔得起世人的尊敬嗎?你做的那些事,分明就是給修真界抹黑,讓我看到都覺得惡心!”
“我做了什麽?”沈搖光瞧他這般激憤,愈發不解。
“做了什麽?”李懷真冷笑。
“你是不記得,但你與商驁師徒苟且,成了那般肮髒的關系,難道就能被抹去了嗎?”
“……苟且?”
沈搖光腦中一片空白。
一時間,他似乎都快不理解“苟且”二字是什麽意思了。這兩個字在他腦中盤桓,最後,卻又變成了另外兩個字。
……商驁?
他和商驁?
但是,容不得他想清楚,就在這時,藏書樓外傳來了白雲觀弟子驚恐的聲音。
“商九君,商九君殺過來了!”
當啷一聲,李懷真的劍竟直接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讓沈搖光詫異的是,他竟顧不得殺了自己,便滿面驚恐地拚命逃竄,登時騰空而起,衝破了藏書樓的屋頂。
就在沈搖光不明所以時,他聽見原處傳來了李懷真的一聲喝:“兆寧!”
沈搖光一回頭,就見他身後的那個弟子雙目泛起了詭異的光芒。
他清晰地感覺到,此人的真氣原地匯聚而起,竟從四肢百骸奔騰湧向了他的丹田。
此人分明是要元嬰自爆!
——
沈搖光的意識模糊起來。
即便是尋常修士,自爆修為都能引起燎原之勢,更何況是李懷真座下元嬰期的首徒。難怪李懷真方才避之不及,原來他早就想好了無數種殺沈搖光的辦法——即便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沈搖光避之不及,隻眼看著張兆寧的修為在極短的時間內匯聚成了強大的真氣球,並在下一刻,強烈得將他灼得生疼的真氣撲面而來。
那一刻,有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面前。
沈搖光看不清此人是誰,隻感到了一種熟悉的、冰涼的氣息。他緊緊攥住了那人的衣襟,但隻一瞬,他的手也使不上力氣了。
隱約之間,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聲接著一聲,似是很急切。
可他聽不清,也回應不到。
即便那人拚了全身力氣替他阻擋,終究晚了分毫。若沈搖光此時經脈完整,就算只是築基期的修為,在那人的保護下也可保無虞。
可他現下,偏偏是個最弱不禁風的凡人。
他感覺到抱著他的那個人在發抖,即便他現在隻殘存了最後一點意識,他也能感覺到那人的顫抖。
是商驁吧?除了商驁……還會是誰呢。
沈搖光忽然有些責備自己,責備自己沒能保護好自己……
或者說,沒能保護好商驁放在他身上的那一顆心。
——
商驁雙眼赤紅,哆嗦著伸手探向了沈搖光的經脈。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沈搖光那支離破碎的經脈。尋常修士,即便經絡有些許損傷也會痛不欲生,更何況是沈搖光這樣的四分五裂呢?
可他來晚了,他沒保護好他,他讓旁人傷害了他。
他的真氣順著沈搖光的經脈流轉而去,一直到了他的丹田處。
那枚脆弱又珍貴的金丹,如何經得起元嬰期修士元嬰自爆的一擊,更何況在其之外,沒有任何真氣能夠保護它。
商驁顫抖著感覺到,那枚金丹正漸漸碎裂開來,隱有四分五裂的跡象。
等不及了……沈搖光等不及了。
商驁顫抖著喚他,但沈搖光卻沒有給他分毫回應。商驁抱著他的手哆嗦得愈發厲害,卻抱得越來越緊,像是生怕將他摔落在地。
他不能讓沈搖光再等了。方才那一擊,沈搖光本就承受不住,若這金丹再度破裂……定然就要回天乏術了。
商驁猛地抬起頭來,赤紅的眼睛逡巡過已然塌陷成一片廢墟的藏書樓。
不遠處,鬼修們已然捉住了倉皇要逃走的李懷真,而在另一邊,是匆匆趕來的各大宗門的掌門人。
他看見了滿面震驚,正要逃走的澄玄子。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下一刻,他的真氣貫穿而起,猛地擊穿了澄玄子的丹田。
周遭驚起一片驚呼,商驁卻全然不理會,真氣向回一撤,便將澄玄子重傷的身體拉到了他的面前。
原處,李懷真發出了一聲悲憤的怒吼。
“商驁,你放開我父親!”
商驁卻恍若未聞,隻一把扯出澄玄子的須彌芥子,下一刻,竟一言不發地徑直用真氣強行闖入了芥子之中,從裡面奪出了一枚晶瑩剔透的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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