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是我的!”憤懣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華胥道:“我也是它的主人,等我死了你再繼承吧!”
“……就你這修為,不知道要活到什麽時候去呢。”謝逢秋愛招惹人,成功把人氣壞了,他反倒高興了,“什麽叫你是它的主人啊?你不是劍靈嗎?咱可不興往自己臉上貼金的!”
“……”夜風習習,屏風後的燭火微微搖晃著,將那人削瘦的肩骨線投影到屏風之上,他悶悶道:“我也是,以前是。”
謝逢秋一面覺得,這人平日裡衣冠肅肅,可骨架似乎比尋常男子要纖細些,那流暢的肩骨好似一握就碎,竟教人無端生出幾分憐愛的錯覺來,另一方面,卻覺得他這話音十分落寞,好像含著千言萬語都道不清楚的過往,低沉又複雜。
他的伶牙俐齒罕見地卡了殼,怔忡地瞧著那屏風上一動不動的剪影,好半晌才道:“……以前是是什麽意思?”
華胥沒再吭聲,他掬了捧水,默默擦拭著,等謝逢秋回過神來之時,他已經從木桶裡跨了出來,墨發微濕,寢衣虛虛攏著,一雙沉黑的眸子沾染了水霧,不像平日裡那麽不近人情,平添了兩分柔軟。
“你不用知道那麽多,但那把劍,你最好少向人提起,我從來不把它帶於人前,不是因為我喜歡藏鋒,而是它流落在外的消息,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了,定會引發滔天的禍亂。”
華胥很少與他講這些,謝逢秋以往也並不感興趣,他歷來是得過且過,有吃有喝幸福快樂,此刻看著華胥單薄的背影,卻不由自主地追問了一句:“你不是普通的劍靈吧?你是誰?”
華胥的動作一頓,褥角從他掌心滑落,他仿佛被這句話定在了原地,許久都沒有再動彈。
“我是華胥,”他低低地道:“我沒騙你,我真的是華胥。”
少將軍說完這句話,就兜頭蒙上了被子,呼吸清淺,好似一眼眼的功夫就睡著了。
謝逢秋仍舊坐在原處,細細平味著他那句意有所指的話。
……華胥?那到底是什麽呢?
翌日清晨,門口的紅線銅鈴準時號喪,學子們仍舊沒有適應這種作息,起床依舊是一片雞飛狗跳。
謝逢秋被那銅鈴吵得鬧心,翻了個身拿被子捂住耳朵,繼續補覺。
華胥沒什麽起床氣,銅鈴一響他就爬起來了,正起身穿衣,謝逢秋半夢半醒間,聽著耳邊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很好聞的冷香。
那香極冷,沁人心脾,如同冬日的涼風順著喉管飄到了五髒六腑,謝逢秋禁不住深聞了一下,然後就徹底清醒了。
他想起來了,這是華胥的洗澡水裡摻雜的香料。
卻說昨日華胥入睡後,他一個人在桌案前沉思良久,沉思著沉思著,他就覺得身上有些許黏膩,他本不算邋遢,只是不比華胥愛潔罷了,三日未曾沐浴,總算後知後覺地覺得有點難受,但他瞧了一眼天色,又懶得再燒熱水,索性就著華胥洗完沒倒的水,草草清洗了一下,他想著華胥這麽愛乾淨,天天洗澡,這水肯定髒不到哪兒去。
洗完之後,一股說不出的香味沾了他一身,淺淺的淡淡的,十分好聞,他帶著這股香味鑽進了被窩,本以為一晚過後就散了,沒想到這香在被子裡籠了一晚上,被體溫一熨,反而更加濃鬱了。
“……你用的什麽香料,還挺好聞的,”謝逢秋從被褥裡探出個頭,看著華胥不緊不慢地整理著,半睜著眼哼唧著道:“昨天那個問題,我現在明白了,你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公子,不然怎麽能活得這麽做作呢……”
華胥正在擰帕子擦臉,沒聽見他後面那句話,回道:“什麽香料?”
“就是沐浴的時候,你加在水裡的香料啊,冷冷淡淡的,跟你還挺配。”
華胥微微皺眉,“我從不用香料。”
謝逢秋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正要穿鞋下地,聞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是麽?那你的洗澡水裡怎麽會有香味,見鬼了不成?來讓我聞聞你身上有沒有味道……”
華胥忽然想到什麽,臉色幾變,靈巧地閃身一滑,避開他湊過來的鼻子,懷疑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你怎麽知道我沐浴的水裡有香味?”
“我洗了啊!”謝逢秋臉皮厚比城牆,一點都不尷尬,腆著臉道:“我懶得燒水,就著你的洗澡水擦了擦……誒不然你聞聞,我身上真有味道……”
華胥:“滾!”
書院九學,女修卡了中間五六,其他七學雖學堂不同,但大體在一個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
謝逢秋磨磨蹭蹭,還纏著讓華胥等他,兩人到得最晚,遠遠地,謝十六一看見他,激動得原地跳了起來。
“哥!”他穿過人群,在謝逢秋茫然不知何事的目光裡拉住他的胳膊,牽著他劈山分海似的走到中間。
謝逢秋這才發現,學堂的院門前,不知為何聚集了小片人馬,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派,正劍拔弩張地對峙著,總之氣氛不是很好。
謝十六想也沒想先把他拉下水,而後才在他耳邊低聲解釋道:“哥,當日在憑虛鏡裡追殺我們的四個人被書院抓住了,他們惡人先告狀,反咬一口說是程衍花錢雇他們來的,這些人不知在哪裡知道了小道消息,要來找程衍算帳!那邊那個,長得磕磣又寒酸的那個矮個子你看見沒,據說他哥被那四個人裡的女人打傷了,他們四學的老大聽說了這件事,帶著好些人來要來討個說法!還攔著小潛他們不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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