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了理衣冠,拾掇好心情,長舒一口氣,牽著華胥憬四平八穩地走了進去。
謝十六正在喂那窩小兔子,聽聞聲響,回過頭來,視線觸及謝逢秋的一刹那,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
而後他起身,緩緩地、緩緩地綻開了個燦爛的笑容:“哥!”
所有的愧疚、悔恨,都在這個笑容裡煙消雲散了。
於是謝逢秋也笑著回應:“行啊,又長高了!”
程衍的衣冠塚在對面的山坡上,路程不遠,勝在林葉颯颯,春風送暖,風景秀麗,實在是個長眠的好去處。從山腳往上的山道上落滿了野花,一看便是精心修剪過,擠擠挨挨地並成了一團花團錦簇,謝十六懷裡揣著隻小白兔,領著兩人上了山。
最難的一關過了,剩下的事便沒那麽難面對了,謝逢秋拎著小酒壺,不置一詞地澆在在墳頭,而後盯著墓碑上齊整的“程衍”二字靜默片刻,低聲道:“抱歉。”
這樣簡單的兩個字,竟然用了那麽多年才說出口。
謝十六在一旁點燃紙錢,聞言微微一笑,“你能來,他應該會很高興,十二年前便是這樣,每次你出現的地方,他的目光都會習慣性地追尋著你。”
他這樣雲淡風輕地將心中的暗傷翻開來,謝逢秋反倒不知該說什麽,隻好抿嘴沉默。
華胥憬在一旁幫著折紙錢,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霎時便凝滯下來。
謝十六像是意識到什麽,抬頭看了謝逢秋一眼,複而又垂下頭去,將那隻雪白的小兔擱在平地上,由著它邁著四條小短腿亂竄,低聲道:“哥,別想太多,喜歡一個人,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只是他運氣不好,捐了性命,那把刀子也不是你插進他的胸口的,不必困擾,你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困在這些繁雜往事之中,你要往前看。”
當年對程衍之死無法接受而遠走他鄉的少年,現在卻笑著寬慰他,跟他說:這不是你的錯,你要往前看。
時間果然能消弭一切。
兩人相視一笑,盡是釋然,謝逢秋朝他舉了舉酒壺,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沒有待太久,畢竟還有任務在身,走時謝十六站在村口遙遙相送,看著他們十指相扣的手,忽然似有所感地笑了笑,大聲道:“哥!我什麽時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華胥憬愣了一下,轉過身去。
謝逢秋瞟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支吾兩聲,剛要答話,華胥遙遙對著謝十六擺了擺手,冷淡道:“等著吧。”
第75章 明朗:親我一下
便是這喧賓奪主的三個字,謝逢秋回程的腳步都是輕快的。
兩人拉著馬轡,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謝逢秋高興起來,就不會安分,他溜溜達達地走著,一會兒去摘路邊的花草,拾掇乾淨束成一捧,一會兒又出其不意地摸到華胥憬身後,作弄似的將花枝別到他鬢間。
華胥憬:“幼稚。”
話雖如此,他卻還是伸手將那朵小小的鮮花拿了下來,仔細地拿在手中。
謝逢秋自身後湊到他耳邊,低沉地笑:“這還有一捧呢,好不好看?”說罷,他將那捧細心擇選的花兒獻寶似的遞到他眼前。
華胥憬:“……一般。”
他的眼神是冷淡的,動作卻是溫柔的,即便謝逢秋僭越地靠得過近,即便他的脖頸已經不自在地泛起了小疙瘩,卻還是沒有避讓,而是順勢垂首,鼻尖在那嬌嫩的花蕊間嗅了嗅,說道:“替我拿著,回去還我。”
謝逢秋簡直樂得要開花兒了!
他忍俊不禁道:“這是我摘的,我可沒說要送你。”
華胥倒沒生氣,而是不冷不熱地撅了他一句:“哦,那算了……”
“誒別別別!”謝逢秋無奈地拉住他,“我開玩笑的,我摘的花,除了送你還能送誰,我給你拿著,回去找個漂亮的小瓶子養起來,怎麽樣?不生氣了吧?”
華胥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沒生氣。”
謝逢秋嘿嘿一笑:“我倒希望你跟我生氣,鬧小別扭……”
華胥眉梢一挑,往日謝逢秋要跟他說這樣的話,他鐵定覺得這人有病,白眼一翻給他撅回去了,今日卻有些反常,他若有所思地斟酌了下,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接口道:“確實有件事,我覺得不大舒服。”
謝逢秋:“……哈?”
不舒服?啥不舒服?哪裡不舒服?
謝逢秋心中立刻警鈴大作,他清楚得很,華胥意識裡的鬧別扭跟他口中的調情式鬧別是兩碼事,那是踏踏實實地跟他置氣,不是三言兩語能挽回的。
“……程衍喜歡你?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他正做足了準備,打算無論華胥說什麽都先來個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懺悔,連神情都醞釀好了,眼眶濕漉漉的,結果華胥冷不丁來這一句,頓時滿腹的話都憋在了喉口,上不得下不去,膈得他心頭大亂,控制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華胥眸色深邃,“我還沒說什麽,你怎麽這麽激動?”
“我,不是……”他好容易按捺下喉間的嗆咳,平複了一口氣,“你在意這個?”
華胥裝作不在意地撇過臉去。
謝逢秋一時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苦惱,扶額苦笑,片刻後舔了舔嘴唇,“嗯……雖然我們家少將軍確實很遲鈍,但這事實在是……你先別瞪我,聽我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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