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夜鋒見主人用了休養這個說法,心下又是一層愧疚浮上,想說些什麽,卻並不敢於此時插話。
——此時他不過是主人的一個侍君罷了,而何岐卻是即將成為影衛統領的心腹重臣,樓夜鋒自忖著,自己這身份怕是不夠格了。
裴年鈺沒注意,而是向著何岐繼續道:
“你何必大驚小怪,這一個月來你暫代統領之位,這本就是早晚的事。行了,廢話少說,你去辦吧。”
“是,屬下領命。”
何岐悄然退下,而裴年鈺則是一直抱著樓夜鋒,選了無人的小道,快步走回到了自己寢殿的院子旁。
此時他萬幸自己多穿了件外罩出門,帶給樓夜鋒。京城剛換了季,這冷風實在厲害得緊,樓夜鋒身上只有一件單衣,若非如此,只怕這短短的一路就能讓他染上風寒重疾。
…………
王府的寢殿名涵秋閣,位於前府的中路建築之側,是前府中方位最正、空間最大的一方庭院,位置最尊。
裕王府人員結構簡單,主子只有裴年鈺一位,自然是由他來住在此處。
涵秋閣的東邊另附有一處小跨院,僅與裴年鈺所住的院子一牆之隔,平日裡也不住人。
裴年鈺站在涵秋閣跨院的側門旁,沒走正門。樓夜鋒此時這個形象……他並不想驚動寢殿裡的那些人圍觀。
是以他悄無聲息地從側門進了跨院中,將樓夜鋒放在了臥房的床榻上。
這跨院中種著小竹林,有門通向涵秋閣的主院,也就僅僅十幾步的距離。卻因為有竹林阻聲,顯得十分安靜。
裴年鈺思忖著,樓夜鋒沒了武功,這身上的傷怕是一時半會的不容易好全。
自己那屋裡丫鬟仆侍一大堆,每天進進出出的,其實並不利於樓夜鋒的休養。不如就安置於此,反正距離這麽近,並不妨礙他時常過來照顧。
他將樓夜鋒放在榻上之後,卻見樓夜鋒盡管神色疲憊之極,卻依舊強撐著讓自己沒有昏睡過去。
裴年鈺隨口調笑了一句:
“……我都抱著你走了一路了,其實你可以順勢昏在我的懷裡麽,不必撐著心神。”
只見樓夜鋒臉色微微發紅,別過了頭去似乎不敢看他一般,這才解釋道:
“主人說笑了,保持清醒並不是什麽難事。若是昏在主人……懷中,未免太過失禮了。”
裴年鈺笑了笑,起身出門,去隔壁的涵秋閣主院中叫絳雪過來,並吩咐她去拿些東西。
樓夜鋒躺在榻上,轉過頭去,靜靜地看著窗外主人離去的身影,而後右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肩頭。
……那裡尚且殘留著主人手掌和臂彎的余溫。
他剛才那句話,當然只是借口。
他不過是……貪戀主人懷抱的溫柔。
經歷了一個月的患得患失和幽禁之苦,此刻來自主人的善意便是顯得如此奢侈,即便傷痛讓自己的精神已經瀕臨極限,他依然不舍得放棄在主人懷抱中的每一秒。
從主人醒來,親自去刑堂接他出來,這短短的一個時辰之內所發生的事,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主人能寬宥他的大逆不道,憐惜他所受的傷,甚至、甚至不嫌棄他的身子,收他為侍君,這一切的一切,都已讓他心中無比感念主人的恩德。
只不過,主人對他愈發溫柔,他心神便被觸動的愈是厲害。剛才被主人猝不及防地抱在懷中,他竟是心神大亂,差點鎮不住自己的情緒。
自己的那點卑微心意……他如何敢訴諸於口。能夠偷偷地貪戀主人給予的這一時半刻的溫度,他已是心滿意足了。
樓夜鋒暗自垂下了眸子。
裴年鈺全然不知道樓夜鋒這些個思量,隻回了主院中吩咐絳雪,差人去準備浴桶和溫水,並乾淨的白布。
他得先把樓夜鋒身上的傷口處理一下。
不一會兒,絳雪將東西備齊,送到了跨院的臥房裡。
她眼力尖,進屋之後,早看到隔罩之後的臥榻上躺有一人,又聞到室內隱隱約約的血腥氣,哪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與何岐的嚴厲不同,平日裡雖有些頑皮,本質上的性子卻是極為心善的,倒是頗隨了些裴年鈺的風范。
她雖既是裴年鈺的貼身大丫鬟,又是影衛。卻因年歲尚輕,又時刻隨侍在裴年鈺身邊,便被耳濡目染成了這麽個心軟的習慣。
之前何岐抓樓夜鋒的時候,她就頗有些不忍,畢竟樓夜鋒失了武功,再去刑堂那種嚴酷之地,怕是一場狠重的折磨。而此時見主人悄然把人帶了回來,安置妥當,這才放下了心來。
“絳雪,你和雲鸞在跨院的門口守著吧,不要讓別人進來。另外,去傳連霄過來。”
雲鸞是裴年鈺的二等丫鬟,同樣也是影衛之一。
絳雪愣了愣:
“主人您難道要親自為樓統領……?”
樓夜鋒就算再得主人的信重,究竟是受了一個月的牢獄之災,身上汙濁自不必說,讓主人這千金之軀去親自照料,看起來怎麽也不妥。
裴年鈺看著樓夜鋒身上髒兮兮的衣服,依舊面不改色:
“無妨,我不樂意讓別人來。”
其實裴年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樓夜鋒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他十分不想讓其他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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