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是他,想從父親手底救什麽人的話,直接讓影衛制定計劃去劫獄了——他何家父兄只是被關在詔獄,又不是影衛的審訊司裡。”
“影衛出勤,誰認得出來是誰派的,劫走之後就送到京外鄉下安置,避避風頭。何家感激救命之恩,必然全家上了太子的賊船。再讓何家大哥易容改名進宮,一個死心塌地的東宮幕僚這不就唾手可得。”
裴年鈺目瞪口呆:
“………我當年怎麽沒想到!”
裴年晟白了他一眼:“醒醒,那會兒你影衛才有幾個?哪比得上他東宮的影衛數量……所以我說若是我的話,我根本就不會去為此事面聖,自取其辱。”
他繼續分析道:
“為人君者,要麽修無情道,任何人都不能成為君王的軟肋,該犧牲的都可以犧牲掉——所以乾脆就別整什麽真心相交的青梅竹馬少年朋友。把帝王之術運用到極致,不是不能成一代英主。”
“要麽做守護型的君主,堅決要保護所有他在意的人——那就需要有真正的力量和決心,這種雖然困難一些,但也必有很多誠心追隨者,依舊可以成事。”
“裴年禎他做不到無情,他在意這份友誼,在意這些無辜的性命,但又沒有承擔住別人性命去反抗的決心……說到底,他就是個普通人罷了。”
裴年鈺聽得一臉高深莫測:
“那……小晟你呢,你修的是哪種道?”
一旁的林寒聽見裴年鈺的話,拿眼睛偷偷看著自己的主人。
他伴隨主人十年,眼睜睜看著主人從青澀稚嫩到遊刃有余,他知道主人有鴻圖有抱負有熱血有手段,但馭人之術上也同樣果決異常——他覺得主人肯定修的是無情道。
但裴年鈺則是持相反的態度。因為他知道,若當年他們幼小無力相濡以沫的時候,裴年晟沒有這份守護的決心……也就沒有他裴年鈺的現在了。
而裴年晟則是“嘿嘿”了兩聲:
“我?我修的是風靈月影之術——”
裴年鈺氣笑了。
風靈月影,俗稱外掛。
他的外掛可以輔佐他處理朝政,但人心把控必然只能他自己來。
“別擱這給我搞笑,說正經的。”
裴年晟斂了神色:
“自然是兩個都用。該無情的時候無情,該感情用事的時候就感情用事——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裴年鈺:“……行吧。你先忙你的,不打擾了,晚上要是有空可以去我府上蹭個飯,繼續聊聊。”
裴年晟一擺手:“沒空,忙死了。您請,不送。”
裴年鈺:“…………”
===
與此同時,京城南郊的壽青山上。
早秋的寒風吹動,半青不黃的落葉簌簌而下,四下寥落,鳥雀不聞。一個瘦削單薄的人影跪在一座墓前,以手輕撫著暗色的石碑。
他聽得遠處的腳步聲和長短不勻的呼吸,沒有回頭,隻輕輕問道:
“……你怎麽來了。”
裴年禎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身邊。
“我只是猜到你可能會在這裡。”
何岐看了看他,嘴唇微動:
“你倒還真的敢來。”
裴年禎低頭:
“我來給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們下葬的位置的?我也是從影衛營出來後,多方打聽才知道。”
“……是我派人去收斂了他們的屍身葬在這裡的。我知道這不足以彌補萬一!但……至少這是我僅有的能做的事了。”
何岐緊緊地抿著嘴,沒有說話,他看著墓碑的上的文字,突然間淚如雨下。
裴年禎一下子手足無措。
他從來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何況是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場景。
他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試圖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只聽得何岐哽咽的聲音: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
“是,都怪我,都怪我,你現在依舊可以一劍把我殺了,沒人能發現……”
“不,不能怪你……”
裴年禎看著他痛苦的面容,看著他在不受控制的怨恨和拚命想要拉回的理智之間竭力掙扎,頓時心痛如絞。
“何岐!你不要這樣……”
他一把擁抱住全身都在戰栗的何岐:
“你若恨我就來折磨我,不要再折磨你自己……”
何岐死死地盯著地面,片刻之後終於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卻突然將裴年禎一把推開。
“在父兄的墓前與你如此作態,實在是不成體統。”
裴年禎心口微痛。
何岐閉了閉眼睛。方才他失去自控沉浸在面前這人的安慰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其實並不真的恨極了裴年禎。
今日聽他說完當年的真相,理智在告訴他,裴年禎在此事中起到的運用並沒有那麽大。許多事情的陰差陽錯
但血海深仇橫在面前,一府人的性命擺在他的面前,他總理所應當地認為該與仇人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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