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仍因自己手上,這位“國師”的三言兩語,便草菅了桑氏整整一千余條人命。
“我想,應該不是。”
開口的卻是時軼。
他將謝長亭環在身前,扶穩了對方身形:“我雖然不認識這個國師,但想來,長亭還年幼時,對方年紀也不大,不太可能便是信上的這個人。”
頓了頓,又道:“更重要的一點是,趙識君還沒有那種本事,當然,也沒有動機。”
謝誅寰大吼道:“那這封信又是怎麽回事?!啊??!”
“前段時間,他操縱過一個名叫長生的人,接近過那個狗皇帝。”時軼道,“當時我看見,他偷偷在對方身上種下過傀儡絲。想來這些書信,都是他從那個皇帝身上抄寫而來的。”
從皇帝身上抄來的……
謝長亭想,那這便是故意要給他看的意思嗎?
他忽然間想到了什麽,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來。
擲火流鈴。
方才離開幻境之後,時軼將它還給了他。
謝長亭將它舉在眼前。
現在他知道,為什麽鈴鐺沒有響了。
它的鐸舌被人拔掉了。
謝長亭如夢方醒一般,伸出手去。
點在了鈴鐺中空的內心。
刹那間,眼前火焰衝天而起!
熊熊烈焰中,浮現出一個女人的樣貌來。她渾身浴火,面容慈悲,宛如聖女。
若不是剛剛見過她的臉,謝長亭幾乎快要忘了,忘了母親曾經的模樣。
謝珠玉垂下眼,溫柔地看著他。
她的嘴一張一合,無聲道:
活下去。
“……長亭!”
“長亭!!”
謝誅寰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然而謝長亭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合上眼,身形向後軟倒,被早有準備的時軼一把抱在了懷中。
謝誅寰剛要衝到他面前,將他搖醒,動作卻在忽然間止住。
白色綻開在他的眼底。
謝誅寰看見了此生都難以忘懷的畫面:倒下的一刹那,謝長亭滿頭的烏發盡數白去。他的頭頂、身後,紛紛現出了根本不屬於人類的特征。
一、二、三……
謝誅寰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長亭的身後看到了整整九條巨大、蓬開的狐尾。其中六條是實的,三條是虛影。
他慢慢地張大了嘴。
過了不知道多久,謝誅寰才慢慢回過神來,將視線定格在抱著原身畢現的謝長亭的那人臉上。
他沒有在時軼的神情裡看到任何驚訝。
相反,對方的臉上只有一種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溫柔神情。
時軼垂著眼,從那張雙目緊閉的秀美臉龐,一路看到無力垂落在自己身前長尾。
那種眼神,就像是在注視著自己的……所有物。
謝誅寰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時軼,你對他都做了什麽?!”
時軼抬起眼來,看著他。
謝誅寰能夠清晰地看見對方眼中的獨佔欲。方才對他的溫和笑意、畢恭畢敬,都如水月幻影,一觸即碎。
“看來他沒有告訴過你。”
時軼緩緩道。
謝誅寰感覺自己的頭疼得快要裂開了:“告訴我什麽?!”
“——告訴你,你的長姐,並非是你親生的姐姐。”
謝誅寰:“你說什麽?”
他一下就要衝上前來。
下一個,劍光一閃。
無數道虛幻的劍影如網般密密織就,橫亙在他與謝長亭之間。
時軼站在劍影的那一頭,抱著謝長亭的手微微用力,向他一笑。
謝誅寰腦海中幾乎是一片空白。到現在為止,只剩下了本能中迸發出來的念頭:“你早就知道!!”
時軼不緊不慢地說:“知道什麽?”
“你早就知道……他父親是無辜的……”
謝誅寰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他看向時軼的目光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時軼略一沉吟。
“如果說比你們早知道很久,倒不至於。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他說,“如果你僅僅是指‘早’——那麽,是的。”
“你……”謝誅寰猛地喘了口氣,他在強迫自己冷靜,“你也知道,是誰。”
“你已經知道是誰,在背後操縱這一切。”
時軼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堪稱憐憫。
像一個久居高位的上仙,在看一個弱小、無力的凡人。
許久,他道:“是。”
“那你為什麽不說?!”謝誅寰嘶吼道,“為什麽——??!”
時軼看了一眼懷中雙眼緊閉的謝長亭。
“對不起。”他輕聲道。
謝誅寰卻好像一下被這輕描淡寫的四個字擊潰了。
他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身形一下撞在牆上。肺腑劇痛之中,他看見時軼那張無動於衷的臉,忽然想到了一個詞來形容他。
病入膏肓。
謝誅寰是神醫,這一輩子見過太多病入膏肓的人。有的人病氣外顯,面色蒼白或是蠟黃,單看一眼,便知他時日無多。
而有的人,外表光鮮亮麗,內裡卻如同髒汙淤泥一般,早已透徹地腐爛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82章 動九州(九)
謝長亭被人抱在懷中, 小手緊緊抓著那人肩頭的衣物。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