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元也撓了撓頭,看向謝翊之,問道,“你覺得呢?”
謝翊之笑道:“不如走香客的路。”
“好,聽你們的!”
侍衛留在山下,元也領著朗思語走上石階,謝翊之護在她右側,朗思語時而與元也插科打諢,時而與謝翊之言笑晏晏,如同尋常人家的兄妹一般相處,看得嬤嬤眼睛都直了,她無法明白為何朗思語與這二位郎君相識不久,卻比對待朗思源還要親。
片刻之後,四人進入弘福寺,穿過大雄寶殿,來到香院裡。冰天雪地裡,有白衣禪師在誦經,他悲憫地看待眾生,目之所及,人人平等。
直到他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神色忽然便有了變化。
朗思語的目光藏在帷布之後,只能朦朧感覺到雲心偶爾瞥過來的目光,她急切地想要上前,元也好說歹說才將她勸住,等到一卷經講完,香客紛紛散去,元也才放下手。
雲心垂首,緩緩整理著經卷。
朗思語提著裙子小跑過去,帷布輕蕩,間或露出瘦削的下巴,她站到雲心面前,雀躍道:“雲心雲心,我來看你了!”
雲心面容平靜地站起身,兩人相對而立時,朗思語就從方才的俯視變成仰面,可是離得這般近,卻仍舊看不真切,朗思語便拂開了帷布。雲心本來帶著淺淡笑意,正要說話,驀然見到朗思語的臉龐,眉頭登時蹙起:“你怎麽……跟我來。”
朗思語回頭衝元也做了個鬼臉,輕快地跟著雲心走了。
嬤嬤抬腳要跟上,元也拉住他,道:“小娘子病情反覆,讓禪師安靜為她診治一二罷。”
“奴……”
“我們去吃齋飯。”謝翊之道。
嬤嬤看朗思語離開,眼見是郎才女貌,耳中卻回蕩著紫雲的慘呼,她最終還是沒有答應,而是道:“奴想去上香。”
元也主要不願意讓嬤嬤去打擾朗思語,至於嬤嬤去做什麽,他並不在意,於是點了點頭,道:“那我倆去了。”
嬤嬤獨自朝著前殿大佛跪下,心中祈求神佛保佑——紫雲聽從郎詹而背叛朗思語,然後她被朗思語殺了,郎詹根本就來不及救,那嬤嬤自己呢?她如今的行為其實就是在背叛郎詹,若是事情敗露,朗思語便是想救,她也沒那個能力。
“何況小娘子本來便是惡鬼,她又如何會救我?”嬤嬤喃喃道。
“好久沒有下棋了,雲心,你陪我下一盤好不好?”朗思語說罷,沒聽見回應,她回頭看向翻箱倒櫃的雲心,問道,“你在找棋盤麽?”
雲心轉過身來,手上多了一本書:“在找醫書。”
“哼,我方才說話,你都沒聽麽?”
雲心投來責備的目光,不答反問:“你的身體是怎麽回事?”
“哦,這個啊……也沒什麽,家裡讓我嫁人,我不願意,就犯病了。”
“說謊,你沒有服完最後七天的藥。”雲心歎了一聲,行到桌邊,示意朗思語過來診脈。
朗思語氣道:“我家裡讓我嫁人,你都不問嫁給誰麽?”
雲心溫聲道:“想來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你這麽想?”朗思語坐到雲心面前,伸出潔白無瑕的右手,在雲心抬手之際,她揚唇一笑,道,“前些天,我殺了一個人,就是用這隻手。”
雲心手一頓,抬眼看著朗思語。
“我本是天地遺棄之人,天生的壞胚子,你還要不要救我?”
雲心手指落下,搭在朗思語的右腕上,過了片刻,感覺到朗思語脈象漸漸平和了些,他才問道:“為何殺人?”
“我親眼看著我哥殺了元郎,而我爹則殺了謝郎。”
雲心提醒道:“他們還好好活著。”
“我知道,我現在知道了,但是當時不知道。北峰頂上終年積雪,可是我卻總覺得熱,覺得生氣——山上太單調了,每日所見都一樣,甚至每個人見到我所說的話都一樣,我那時想,總有一天,我會被這樣的單調逼瘋,直到遇見了你們,那個灰白的世界才有了色彩。可是那天……”想到當日的情形,朗思語的眼神漸漸有些迷亂,“看到他們倆跌落牆頭後,我再也睡不著,心頭好像有一團火在燒,讓我焦躁無比,唯有那個叛徒的血才能稍稍澆熄它,所以我就動手了。”朗思語看向雲心,怔怔地問道,“你會怪我麽?”
雲心未置可否,隻問道:“那人是誰?讓我為他誦經超度。”
“不要為她,為我誦經罷,雲心。”朗思語喃喃道,“我也快死了。”
“我會救你。”
“可是我要嫁人了,你現在救我,嫁了人,我還是會死。”朗思語微微傾身,問道,“你能帶我走麽?”
雲心沉默不語。
朗思語等了片刻,終歸是失落地坐了回去,雲心的拒絕在她意料之中,只是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風吹幡動心不動,是……風動……雲心,你合該成為高僧,而我……則是被佛厭棄的女妖精,將來要去地獄受刑,洗清這一身業障才好。”
“別這樣說自己,我會留下來,直到將你的病治好為止。”雲心抬眸,認真道,“至於你犯下的錯,只要往後行善積德……”
朗思語擦去淚,倔強地打斷他:“我沒有錯。”
雲心歎息:“朗施主,你果真如此認為麽?”
朗思語第一回發現雲心對於自己是如此不同,若是眼前換做別人,她早已拍桌砸杯了,可是面對雲心,哪怕他說的話不遂自己的心,朗思語仍舊是乖乖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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