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和他丟失的那段記憶有關。”素箏答應了裴朔雪解了忍冬身上的蠱蟲,可是蠱蟲種在他體內的時間久了些,加之他受蠱之時又小,竟不能完全清除,清玉山上的記憶他依舊沒有記起,連帶著每月初一的發病也延續下來。
只是他慣常能忍,不喜訴苦,每次裴朔雪問他蠱蟲的事,他都說於日常生活無礙。而每月月初裴朔雪為了躲避自己身體靈氣消失變成幼獸,他也會出去住一段時間,這麽一岔開,居然五年來從來沒有發現過忍冬身上的不對勁。
“他好像在雷雨天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我問過他,他不肯說。”素箏將手中的麵團搓地圓潤光滑,見趙鳴鸞端著一碗搓好的圓子往裡間去了,才輕聲開口。
“我一直想問前輩,前輩是把忍冬當成一個孩子養著,還是只是當做一個煩悶時逗趣的玩意兒。就像是前輩買來玩了幾日,不感興趣便束之高閣的那些擺件器皿一樣。”
“前輩不知道,他怕你丟了他,這五年來一直都是偷偷在前輩房裡地上睡的。”素箏溫柔道:“不然前輩覺得為什麽不管何時,只要前輩喊他,他就能在。”
裴朔雪的臉色沉了下來,一道白光自天際裂開,震耳的雷聲中,他冷聲開口:“你的眼睛瞄得有些遠。”
素箏絲毫不懼他話中的震懾之意,反而道:“我只是看到了前輩看不到的東西。”
裴朔雪立在廊下良久,沒有再回她。
素箏端著搓好的圓子進屋,再回來屋簷下已經沒了人。
斜靠在廊下的傘也不見了,隻留下一灘水跡。
作者有話說:
養忍冬(×)
養貴人(√)
——
裴裴:去接崽子回家~
第23章 雷雨夜
雷雨不歇,電光更甚。
舉目雨氣激蕩,碎末撞成白霧,籠罩四周。
裴朔雪收傘回廊,撇了撇身上的雨水,倚了傘一旁靠著。
又是一道驚雷劈下,裴朔雪瞥見轉角處有一片衣角拖在地上,他往哪兒走了兩步,就看到忍冬蹲在角落裡團著,他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耳朵,整張臉都埋在膝蓋上,身上也濕了大半。
裴朔雪蹲下來摸了一下他的頭,觸到滿手的水:“忍冬?”
忍冬抖了一下,沒有回應。
“忍冬?”裴朔雪覺得他有些意識不清,又喚了一聲。
忍冬仍舊呆怔,卻還是認出了裴朔雪聲音,習慣地小聲應道:“忍冬在……”
裴朔雪嘗試著拉下他捂著耳朵的手,捧起他的臉揉了兩下,看著他純澈的眸子沒了焦點,溫聲道:“還認得出我嗎?”
忍冬覺得眼前似是有重影一般,腦中閃過零碎的記憶,自己好似在一座山上,山中有一隻尾巴半人高的白狐狸……
他能聽見裴朔雪的聲音,想要回他,卻只是徒勞地張口,沒有發出聲響。
裴朔雪意識到不對勁,探了一下忍冬的脈息——脈象平穩,並不是身子上有什麽急症,倒像是魘住了。
忍冬突然反手抓住了裴朔雪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像是個孩子,裴朔雪的手腕上登時就現出一道紅痕。
他忍著沒動,忍冬急促地呼吸著,小獸一般往裴朔雪的手腕上湊了過去,鼻尖抵上他腕間的脈搏,輕輕聞著,像是在確認他的味道。
忍冬的呼吸聲緩緩平穩,清淺的呼吸打在裴朔雪微涼的皮膚上,溫熱的氣息濡濕他的手腕,帶著一點細微的癢,裴朔雪剛想要抽手,手心一重。
忍冬認出了他,依賴地將腦袋沉入他的掌心,低聲喃喃道:“貴人,貴人……”
裴朔雪眸光微動,順開他黏在眼睫上濕漉漉的頭髮,大拇指安撫地摩挲著他的下巴,回道:“是我。”
他濕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眼眶微微發紅,不知是凍的還是真的哭過。
忍冬已經不是五年前稚童一般的模樣,他就像是一棵樹,隨著身量的拔高枝丫舒展,就連臉頰上的兩團嬰兒肥也消弭在如水的時光中,棱角初顯的臉型生出幾分剛毅的輪廓來。
素箏說的沒錯,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對於神仙來說彈指一瞬的幾十年,卻是他們漫長的一生,他需要在這幾十年中體味親情、友情、愛情,體味生老病死,直至壽數的終止,下一世的輪回。
而這些裴朔雪一個都給不了他。
他有隨時離開要去做的事,或許連道別都沒有,他就會突然消失在忍冬的世界裡。
這五年來裴朔雪對他不冷不熱,因為他知道人類最複雜又最容易滋生的情感一旦被勾起,便再難以斬斷,過分的依賴和不舍只會為未來的離別徒增業果。
可忍冬太孤獨了,除了裴朔雪,他在這世間幾乎沒有旁的牽絆,就算這些年來對裴朔雪丟下自己的懼怕從未有一日停止,就算裴朔雪和他相處多年他依舊只能疏離地喚他一聲“貴人”,他還是死死地抓住不肯松手。
他需要人的陪伴,而裴朔雪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個人。
於是在認出了面前的人之後,即便還昏沉著,忍冬還是下意識地往裴朔雪身上靠,本能地尋找著心安的來源。
他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小時候,一個勁兒往裴朔雪的懷裡鑽,卻怎麽也不能將整個身子都團進去,隻好抱著裴朔雪的脖子,委屈地一遍又一遍地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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