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筆銀子撥過去沒幾日,那郎中又鼻孔朝天地上戶部要錢了。
寇衍脾氣再好,也受不了這不要臉的小人。更何況他脾氣本來就不好。
寇衍薅起袖子就要揍人,被前來傳話的張德福按了回去。
聽到張德福說“裴小山”遷任侍郎,還做了自己的下屬,寇衍微怔,揪住那郎中衣領的手松了松。
張德福衝那郎中使了個眼色,後者一下便跑沒影了。
寇衍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罵人。
張德福順了順拂塵,臉上堆著笑,道:“陛下說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戶部公務繁多,前侍郎的位置須得有人頂上。那裴郎中,寇大人應當見過的,乃是先首輔的表侄,還勞您多花些心思,咱家先回去複命了。”
五品升三品,這是提攜裴小山的意思?
“有勞張公公。”
戶部主事們頂著大黑眼圈,盯著那一大早收拾了細軟邁進戶部大門的裴郎中,不,應該叫裴侍郎了。
裴侍郎也不去廳中,自顧自地去了後院,找了塊河邊的石墩子大喇喇坐下,撿石子扔著玩。
主事們面面相覷,都不明白這新任的侍郎什麽心思。
寇衍下了集會,見戶部一群人正事不乾,皆神色古怪地往一個地方瞧,還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
他一下子黑了臉,道:“都堵在這兒做什麽?你們沒事做嗎!”
主事們訕訕地一哄而散。
寇衍去了後院。
裴儔瞧他來了,也不起身相迎上官,手裡捏著枚石子,漫不經心道:“你這水裡還是該養些水物,明兒我讓曹子華給你弄些魚苗過來。”
寇衍怒道:“禮部那是湖,我這兒是條河!魚苗放下去就跑完了!”
裴儔扔了石子,拍拍手,恍然大悟道:“哦對,我竟給忘了。”
寇衍一屁股坐上另一個石墩子。
他斜著眼瞧裴儔,道:“你是裴景略?”
“是。”
寇衍噎了噎,自己認出來是一回事,親口聽到他承認是另一回事。
“怎麽證明?”
裴儔便轉過臉來,眯了眼睛,帶著笑瞧他。
寇衍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不好,裴儔從前想使壞時就是這個神情。
“十二歲那年夏天,隔壁家小春花丟了新發簪,說是讓一個小子搶走了,小春花她爹牽著她挨家挨戶地上門指認。你那天穿了身新衣服,說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讓我也穿上試試,小春花年紀小分不清人,將我認做了你,我交不出發簪,他爹便狠狠揍了我一頓。誰承想,那簪子被你拿去做了袖箭的箭矢。”
寇衍心虛地縮了縮頭,小聲嘀咕道:“我之後不是讓你揍回來了麽……”
裴儔又繼續道:“十三歲那年我過生日,你說好好慶祝一下,拉著我去山裡掏鳥窩,鳥蛋沒見著,反被那老鷹追了半日,衣衫都被啄破了。回到家後,你見桌上放了碗面,腹中饑餓,撲上去幾口就吃完了,那是爹給我煮的長壽面,一年隻此一碗。”
寇衍雙手捂臉。
“還有……”
“別說了!”寇衍大叫,“別說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須臾,二人又找了個隱蔽處說話。
“你不是要離京?”
裴儔聳聳肩,無奈道:“很明顯,有人不想我走。”
“秦焱將你留下來的?”
“不確定。”
這是實話。
“他認出你了?”
這裴儔倒是很確定,點了點頭。
寇衍在樹下踱步幾個來回,道:“留下來也好,裴小山身份乾淨,與清流交集不多,輕易不會被五世家盯上。加上有我與張大人在,保你安全綽綽有余。”
裴儔笑了,道:“沒了?”
“什麽沒了?”
“你怎麽不問我怎麽成了裴小山?”
寇衍皺起眉頭,古怪地看著他。
裴儔挑眉。
“裴景略,發生在你身上的怪事還少嗎?”
寇衍頗為懷念,道:“我打小就知道你不太對勁,就你十二歲那年春天,掉進了河裡,三日高燒不退,醒來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哪裡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雞仔。”
裴儔喉間微哽。
同為十二歲的寇衍都能察覺到不對,那三年裡,原身父母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教養他?
寇衍又道:“再說後來的不二道長也曾言,你是個‘異魂人’,我聽不大懂,也無所謂,哪怕你是個佔了裴儔身體的惡鬼,也比那扶不起的小雞仔強,我認了!”
裴儔想笑,又仔細回味下這話,驚問道:“不二?他什麽時候說過這話?”
“你不知道?”
這下換寇衍驚訝了,他仔細回憶了下,道:“噢,你那時候不清醒,可能沒聽見,就你和秦焱剛逃出江城,被不二道長救上山那次。”
“不是你救的我嗎?”
裴儔眼皮跳了跳,自己似乎錯過了許多東西。
“我天高皇帝遠的,哪兒救得了你啊?那時你逃出來的消息一傳到邯京,陛下就急著召你入京。我怕傳話的人又使什麽詭計,想方設法替代了他去接你。在三青觀看到你時,秦焱已經提前回京了,你還半昏迷著,是不二道長在照看你。我不敢耽擱,隻得雇了輛馬車將你拉回了邯京。”
寇衍苦著臉,道:“我第一次那麽後怕啊,怕你醒不過來,怕保不住咱倆的腦袋。還好馬車才進城門你就醒了,還把江城的差事辦得那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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