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鉞視線在堂上幾人臉上一一掠過, 最後停在裴儔臉上, 話卻是對那刑部尚書說的。
“老子就不認,你個雛兒能把我怎麽著!”
“你!”刑部尚書氣得不輕, 驚堂木一拍,厲聲道:“來人,上刑!”
裴儔抿著嘴, 開口想攔,漆輿立刻對他使了個眼色, 附耳低聲道:“裴大人, 適當的刑罰是可行的, 不會太重, 您先看著便好。”
二十大板還未打完,那李鉞便抽著氣求饒了,竟是個沒骨氣的。
他承認當初受五世家指使,將一直同他們作對的裴儔當街殺害,連殺人的兵器都不是大淵製式,就怕將來查到五世家頭上。
裴儔在前堂看著那份供詞,眉間褶皺怎麽也消不下去。
“人在哪兒?帶我去瞧一瞧。”
主事不敢反駁,忙將人引去了地牢。
地牢裡光線黑暗,隔著鐵製牢門,裴儔隻勉強看得清李鉞下巴。
“你這份證詞有好幾處漏洞,先首輔之死,當真是你受五世家之命所為?”
李鉞沉默不言。
“你一個小小侍郎,沉寂了這麽久,怎麽會突然被人挖出來?你們在打什麽主意?”
李鉞抬起頭來。
“你應當認得我,只要你將身後之人和盤托出,我有把握,可以留你一命。”
裴儔半晌沒等到回答,微微偏頭去看。
那李鉞忽跳了起來,三步並作一步衝到牢門前,嘭一聲撞上鐵門,頭破血流也毫無反應,大睜著眼,嘴角高高揚起,瘋狂道:“你會死!裴儔!有人來取你的命了!你逃不掉的,我們都逃不掉!哈哈哈哈哈哈!逃不掉!逃不掉!”
幾個獄卒被他這副樣子嚇得癱坐在地,見裴儔沉沉地看過來,才強打著精神爬起來去喊人。
“你說清楚些,否則我保不了你的命。”
李鉞瘋喊了半晌,忽沉默下來,維持著瞪視裴儔的神情,眼角嘴間緩緩滲出血來,直直倒了下去,至死不曾閉眼。
裴儔掩在一片黑暗裡,不可抑製地打了個冷顫。
李鉞服毒而亡,仵作在他舌苔底下找到了殘留的毒藥。
這條線就此斷了。
*
秦焱將佩劍隨手往沙地裡一插,解下頭盔,坐在一象腿粗的枯木上喘氣。
太陽掩在霧氣裡瞧不真切,朦朦朧朧地泛著光暈,秦焱仰頭瞧了一陣,也不覺得眼睛疼。
秦四走過來,解下腰間水囊遞給他,“主子,洗洗吧。”
他喝了一口,又倒了些在手上搓洗,將那些血垢洗淨,下面的皮膚露了出來,亦是傷痕累累。
將士們在打掃戰場,把死去的將士屍體堆在一起,夜裡便會焚掉。沙漠裡常有野狼出沒,埋得再深,也會被它們扒出來啃食。
秦四提起著那柄長刀,手指拂過刀鋒,道:“主子,卷刃了,這刀不能用了。裴大人不是送過您一柄好劍嗎?怎麽沒見您使過?”
秦焱又飲了一口水,沒說話。
秦四遙遙望著賀蘭山脈,緩緩道:“這場戰事不知要持續多久,咱們當日帶來的糧食只夠撐月余了。”
“可往邯京傳信了?”
“前幾日便傳了。”
秦焱活動著肩膀站起來,“傳了就好,景略瞧見了信,定會立刻安排運糧。”
秦四將頭盔遞給他,道:“還有,主子,您不覺得這群金赤人的打法透著古怪嗎?以前兩軍交戰,他們恨不得直接上嘴咬,想盡各種陰損招兒整我們,這回怎麽如此光明正大,連休戰暫歇這種要求都說得出口了。要不是主子您心善,顧念著這一城百姓,我早就帶兵殺上去了!”
秦焱帶兵趕到時,金赤人已經打進了西境一邊陲小城,城中百姓人人自危,若不是秦焱趕到後及時調轉打法,這一城百姓已經是金赤人鐵蹄下的亡魂。
“他們在拖時間。”秦焱戴好頭盔,終是沒有去取那柄廢刀。
明知是局,偏偏他還脫不開身。
他往邯京的方向望去,只看見了重重山巒。
景略,我的景略。
*
裴儔剛出宮門,就碰上了秦十六。
他嘴裡叼了根碩大的糖葫蘆,鼓著腮幫子道:“裴大人,我家國公爺有請。”
二人的事情在邯京早就傳開了,秦權不可能不知曉。不過這般主動邀裴儔去國公府,打他重生以來,還是第一回 。
秦權將席設在了長廊盡頭的亭子裡,四周種了大片桂樹,裴儔被秦淵引著一路行來,聞到了濃烈的桂花香。
“見過國公爺。”
“小裴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裴儔聽他叫“小裴”,微愣了愣,掀袍落座。
秦淵在旁隨侍片刻,奉上茶盞後退了下去。
“你不好奇老夫叫你來有何事嗎?”
“但憑國公爺教誨。”
秦權視線轉向天邊,輕聲道:“那是很久以前了,先帝還在世時,同我提到過一個神秘組織——勤道。”
裴儔瞳孔微縮。
“你想必也聽過?不對,瞧你這神色,怕是不止聽過,你是不是接觸過勤道?”
裴儔深吸了一口氣,老實道:“我確實派人去打探過這個組織,奈何石沉海底一般,並無任何收獲。”
勤道,是裴儔在原書中匆匆一瞥記下的一個名字,約莫就是那代君王為製約王公權力,將幾大總督湊到一處,相互製衡的組織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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