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寢宮中滿是濃重的藥味,老太醫給景豐帝診脈時,裴儔就束手立在一旁看著。
“這……”老太醫探了一會兒,面色大變,囁嚅著不敢開口。
裴儔一顆心沉了沉。
景豐帝勉力揚了揚手,疲憊道:“你下去吧。”
老太醫如蒙大赦,蒼白著一張臉,提著藥箱匆匆出了殿門。
“裴卿,你過來。”
裴儔上前,微俯著身答話。
“坐近些。”
他頓了頓,依言坐上床邊。
“我大限已至,無力回天了。”
裴儔想也不想地立刻道:“陛下,臣定會全力尋得名醫為您救治,您切莫要……”
景豐帝按上他手背,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這麽多年了,身疾易治,心疾難醫啊……”
裴儔沉默。
景豐帝撩開床簾看他,裴儔才注意到他臉色有多蒼白,青色血管就藏在薄薄一片皮膚下,條條清晰可見,眼底紅血絲遍布,渾濁不堪,瞧上去猙獰又恐怖。
病重的皇帝瞧著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微微坐起身來,顫聲道:“你是裴卿,你是他,對不對?”
裴儔手背吃痛,微抿著嘴與他對視,一言不發。
“你,你可以不承認,朕知曉,朕心中知曉就行……”景豐帝眼眶漸漸紅了,聲音也哽咽起來,“裴卿,朕,朕心中有愧啊,就讓你那樣去了,朕實在,實在枉為人君!”
裴儔連忙給他拍背順氣。
景豐帝牢牢握住他手,大睜著眼,道:“你既回來了,為何要……唉!都怪朕,都是朕將你拖進這泥沼之中!”
裴儔眨了眨眼,溫聲道:“陛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更怪不上陛下。”
景豐帝終於落了淚,哽咽道:“裴卿,裴卿啊,若我再晚生二十年,你我一定會成為把酒當歌的知己好友,管他什麽廟堂詭譎,隻往那山水之間去!咳咳咳咳!”
一時間,殿中隻余劇烈的咳嗽聲。
景豐帝平複了一會兒,低聲道:“朕不是個好皇帝,如今,更是要將這幅爛攤子留給你了……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裴儔扶著景豐帝躺下,探過他鼻息,還好,只是有些微弱,遂轉身出了殿。
*
龍淵閣再次集議,商定新君事宜。
漆輿忽親自往龍淵閣走了一趟,裴儔聽到來報時還有些驚訝。
“漆兄?”
漆輿身披大氅,懷裡揣著個精致的湯婆子,多日不見,臉色都紅潤了不少。
“裴首輔,在下知道您近來忙,但事關先首輔被害一案的凶手,在下想著還是來知會您一聲。”
裴儔微怔,“找到凶手了?”
漆輿點了點頭,“有人向大理寺舉證兵部郎中李鉞,私藏南洋兵器,與當日來京觀禮的他國隨行們相勾結,當街射殺先首輔,證物都一一呈上了大理寺。”
裴儔眯起了眼睛,“舉證者是誰?”
“戶部侍郎,扈載。”
*
“扈載?”
寇衍放下卷軸,疲憊地揉著眉心,道:“這人是戶部侍郎不假,還兼任倉場總督,上任戶部尚書提拔上來的。我查過,這人家世清白,做事踏實,管倉場之事上從未疏忽,甚至挽回過好幾次禍事,新政推行那會兒,我天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他可沒少幫我忙。”
“怪就怪在,他一個管倉場的,從哪裡得來的線索和證物?”
“這事兒吧,玉行一告訴我,我就去找他問過。那會兒正逢一批糧食運出邯京,當時不是正立太子嘛,扈載騰不出手親自押送,那李鉞就收買了底下的幾個主事,將那些兵器藏在了出京的糧食裡,運至城外,南洋的兵器精巧,李鉞舍不得銷毀,竟找個地方藏了起來,準備發賣。扈載事後想起追查這批糧食的去向,這才順藤摸瓜把那李鉞揪了出來。”
裴儔皺著眉頭,“我還是覺得哪裡不大對。”
寇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搭上他肩膀,“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知道你聰明能乾,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如先就著緊要的做。”
西境戰事吃緊,景豐帝病倒,冊立新君迫在眉睫,這會兒首輔被殺案又跳了出來,任誰處理起來都頭大。
裴儔深吸了一口氣,道:“太子即位為重中之重,你我都要多長幾個心眼,嶺南一處有消息了嗎?”
“派去的斥候回來了,傷得不輕,昏死之前口述下了那老匹夫的行軍線路,我畫了個大概的圖紙,就放在後面格子上邊。”
“我等會兒就看,”裴儔口乾舌燥,灌了一口冷茶,再抬眼時頭腦清明。
“還有,我明晨便召集三司,去審那李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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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瓦解
“兵部郎中李鉞, 私販南洋兵器,勾結他國使臣,當街戕害先首輔, 人證物證俱全, 你可認罪?”
李鉞身著囚衣,跪在堂下, 仰頭直視座上幾人, 不屑道:“就憑扈載那個小人一家之言, 你們就信了?老子不認!”
新任刑部尚書乃是寒門出身,為人最是剛正,眼裡容不得貪官惡吏,當下便震怒拍桌道:“休得狡辯!被你收買的那幾個主事都已招供, 你藏起的兵器也已核對, 確是經你之手流入邯京,黑紙白字, 你怎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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