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一道驚雷閃過,雨點隨之而至,漸漸大了起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漆輿緩緩坐了起來,靠著床頭,臉色有些蒼白,無聲地望著窗邊。
有風拂過時,雨幕被吹得傾斜了,對著寇衍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他恍若未覺。
漆輿聽著雨聲,眉間帶了些憂色。
許是那碗藥有助眠作用,困意驟然襲來,漆輿靠著床頭漸漸睡了過去。
天明時,小廝進來伺候他洗漱,將那窗戶用支杆撐起時,窗下已經沒了人影。
漆輿緩緩坐起身,摸著身上蓋得好好的被褥,有些發怔。
裴儔得了空,便想著去秦焱府上走一趟。
“離京了?”裴儔訝異地望著秦十六,“什麽時候走的?怎麽也沒給我說……”
他話還沒說完就閉了嘴,人家離京就離京,幹嘛要通知他啊。
秦十六蹲在國公府門口的石獅子背上,伸出一根手指往天上指著,脆聲道:“是那位派給他的任務,具體去了哪裡,十六也不清楚。”
景豐帝派他出去的?
裴儔站了一會兒,神色懨懨地告退。
朝中局勢初定,裴儔待龍淵閣集議完畢,往禮部走了一趟。
曹子華知道他要來,早早研究了好幾個新菜色,就等著在裴儔面前秀一秀。
飯菜上了桌,裴儔卻不似往常那般胃口大開,曹子華賣力地向他推薦自己的新菜,裴儔草草嘗了幾口便放了筷,目光四散,不知在想些什麽。
曹家兄弟以為他被繁縟公事所累,也就不再怎怎呼呼的,四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這頓飯。
飯畢,裴儔照舊同張衡水在湖邊小桌飲茶。
“小山,明日就是先首輔的忌日了,你記得去看一看他。”
裴儔沒注意聽他說什麽,甩甩頭回過神,道:“老師方才說什麽?”
張衡水歎了口氣,道:“你初為首輔,公務繁忙在所難免,還是要抽空去給先首輔上柱香的。”
裴儔趕緊算了算日子,心中苦笑,面上保持著微笑,連聲稱是。
靠,明兒又是他忌日,又得給自己上墳去!
去郊外的路途無聊,裴儔揣了把五香瓜子,一路磕著瓜子上了山。
那片槐樹林長得鬱鬱蔥蔥,瞧起來十分舒適。
裴儔鬱悶的心情去了大半,腳步輕快起來。
剛至太師墓前,裴儔便怔怔停住了腳步。
他本來以為,裴旺他們在墳墓周圍種的是槐樹,畢竟邯京的冬日,其他植物都不大好養活。
只見那座荒郊孤塚被掩在一片翠綠中,節節竹枝搖曳,風拂過竹葉時沙沙作響,一如他兒時模樣。
這些竹子隻長了一年,約莫到裴儔肋下位置。
裴旺那個缺心眼的,有那個心思和時間來看護這些竹子嗎?
是誰?
裴儔驟然想起那個跪在自己墳前慟哭的男子。
他手下驟松,元寶蠟燭霎時灑了一地。
裴儔彎下身將它們撿起來,撿著撿著,忽撐著石欄蹲了下去,雙手捂臉埋在了膝蓋上。
年輕的首輔大人在這無人的山林裡,深深埋首,溢出的那些細碎嗚咽,隨著掠起的山風,不知將飄至哪個天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
第64章 景略
“你要回去見師父?”
“嗯, 再過幾日便是他老人家六十歲生辰,如今邯京算是穩定下來了,趁現在抽得出手, 我回去看看師父。”
寇衍神色淡淡, 道:“去吧,朝中有我給你看著, 放心。”
裴儔挑眉道:“你不同我一道回去?”
換做往常, 他早就叫囂著要跟裴儔回劍門了。
寇衍看完一封折子, 合起放到右手邊,又從左側那堆裡頭拿了一封,在案上攤平了,道:“我就不回去給師父添堵了。”
裴儔靜靜地看著他, 沒說話。
寇衍把折子一放, 無奈道:“放心,我沒事。”
“我早去早回, 你萬事多長個心眼。”
劍門路遠, 裴儔照舊雇了輛馬車, 從邯京東門出城。
經過城門時,正見一列商隊進城, 商人們排成一列,將隨身的通關文牒給守城京衛查閱,承載著大批貨物的車架就安置在不遠處。
裴儔隨意掃了一眼, 都是些古玩玉器,這些人瞧著面生, 想是南方來的行商, 來邯京做生意的。
車夫見他久久沒有動作, 出聲提醒道:“大人, 咱們能走了嗎?”
裴儔眨眨眼,放下車簾,道:“走吧。”
“駕!”
裴儔的馬車很快出了邯京城,與此同時,商隊中有一人忽轉過頭,瞧著遠去的馬車,眯了眯眼睛。
長孫隱沒有親人,鄉裡鄉親知曉他六十生辰,紛紛把家裡有的好東西往他院子裡送,香腸臘肉堆滿了小廚房。
裴儔到時,正見一個老伯從院子裡出來,瞧了眼裴儔,許是覺得他眼熟,奈何年紀大了,半天沒想起這小夥子名字,索性摸著胡子離開了。
小院木門被推得吱呀作響,裴儔伸手掌住,輕輕推門進了院子。
長孫隱不在院子裡,應是在裡間。
裴儔沒急著進屋,而是在院子慢慢走了一圈。
劍門多竹,長孫隱的院子四周便種了不少竹子,早已高過屋脊。
他們師徒三人,便是在這院子裡,日複一日地習武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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