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
梅映宵一碗茶下肚,手在眉間搭了個棚子,瞧著田間勞作的農人,輕聲道:“這百畝都是朝廷公田,今年收成不錯,應能蓄下不少糧食。眼下正是農忙時節,我奉命前來,總不能乾等著,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崔邈緩緩喝著茶,靜靜聽他說完。
“這百畝中約莫有三十余畝農田是晚稻,須拿水泡著,晚上十天半月才能熟透。今年是個難得的好年,太陽曬得足,稻谷也長得好,但問題就出在這兒。”
梅映宵放下茶碗,抹了把嘴,沉聲道:“梁州已經約莫兩月不曾下雨了,大家靠著山渠引過來的水撐了半月,後來這山渠不知怎麽竟流幹了,農人們四下尋了些水源,奈何距離太遠,路途顛簸,運到此處時已失了大半,無異於杯水車薪。”
崔邈了然地點了點頭。
“裴首輔曾同我聊過崔先生,您曾任工部侍郎,早年城西水渠失事,就是您修好的,晚生知道您在水利上的本事。面臨相同困境的不止此處,整個梁州的公田加起來可達千頃,其間晚稻約莫十二三,數目不小,亟待水源救解。”
崔邈忽道:“如今這位裴首輔,可是那先首輔裴儔的表侄?”
梅映宵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麽問,老實道:“正是。”
崔邈眼底微光閃動,道:“梅大人放心,在下定當盡力而為。”
*
嶺南,總督府。
桂垚清點完最後一批兵器,正同手下人交代事情。
一守備小將跑了進來,跪地道:“桂將軍,邊營又抓住了幾個可疑的探子。”
“切記,不可出差錯。”桂垚交代完最後一句話,轉頭道:“在哪兒?帶路。”
嶺南十五萬大軍,共分為虎嘯、巨鹿、貪熊、赤猿、馭鶴五大營,盡數駐扎在嶺南兩廣之地,閑時各自養兵,戰時聚至一處。
半月前,五大營的兵力便開始齊聚在嶺南連雄城外,就地駐扎,在外圍牢牢建起了一張網,日夜有守備軍看守,一隻鳥也飛不進來。
今日抓住人的是赤猿營,桂垚甫一進去,就聽見有人在破口大罵。
“呸!亂臣賊子!你們無詔調兵連雄,這是犯上作亂,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桂垚頓了頓,拉開帳簾,見兩個守備軍拿著塊布,正往那罵人者的嘴裡塞。旁邊地上無聲無息地躺了兩個人,同罵人的這個一樣,身著邯京將士的軍服。
“桂將軍。”
那人嘴裡被塞入布團,還在嗚嗚嗚地不停出聲,守備軍往他腹部踢了一腳,他立刻吃痛地蜷縮在地,顫抖著不說話了。
“嗯,總督不在軍中?”
“總督一早便去了虎嘯營,算算時辰,再過一刻就該回來了。”
桂垚點點頭,指了指另外兩個人,道:“死了?”
“這兩個膽子小,昏過去了而已,剩下這個性子烈,怎麽都不肯屈服,屬下隻好堵了他嘴,免得汙了總督和桂將軍的耳。”
“說說經過。”
“是,”守備引著桂垚在一側落座,道:“是晨起巡營的兄弟們發現的,營裡有個獵戶出身的,眼神好得跟天上的老鷹一樣!放水的時候瞧見河對面林子裡有動靜,叫上人繞後去包抄,果然就抓住了幾隻眼睛。”
桂垚神色淡淡,“沒有漏網之魚吧?”
“絕對沒有!那兄弟辦事利索,帶人將方圓十裡排查了一遍,又仔細辨認過林子裡的腳印,確定沒有其他人。”
“嗯,等總督大人回來再做定奪吧。”
片刻後,有人將那守備叫了出去,帳中便只剩下桂垚與那三人。
桂垚細細辨著帳外聲音,忽起身走到那探子身前,蹲了下去。
探子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整個人像從泥地裡滾過一遭,露出來的皮膚上都帶著傷,抬頭一見桂垚,忍著身上疼痛,狠狠地瞪著他。
“你是邯京派來的?”
探子盯著他,胸膛起伏不定。
桂垚極快地瞧了帳外一眼,壓低了身體,輕聲道:“我可以給你拿掉這布條,前提是你別亂出聲,否則你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探子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神色,緩緩點了點頭。
解下布團後,那探子微微坐直身體,雙手綁在身後無法行動,他盯著桂垚,道:“你不是桂存山的人?有何目的?”
“我想知道,是誰派你來的?”
探子不言。
“讓我猜一猜,秦焱?裴儔?還是上頭的那位?”
他在探子凌厲的目光下毫不退讓,輕聲道:“他們可真是狠心啊,明知嶺南強悍如鐵桶一般,還叫你們上趕著前來送死。”
“休得胡言!”探子漲紅了臉,似乎下一刻就要衝上去掐桂垚脖子了。
“你的命不好,眼光也不好,錯投了主子,才枉送了性命。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條活路,你走不走?”
探子沉默片刻,道:“什麽路?”
桂垚湊近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說了什麽,那探子面色突變,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最後閉上眼睛,沉默倒地不起了。
守備掀了帳簾進來,拱手道:“桂將軍,總督回來了。”
“嗯,我這就去,把這個人看好了。”
“是。”
赤猿營主帳中,幾個營主將集聚,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軍務,桂垚掀簾進去,見怪不怪地繞過他們,往主座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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