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應答。
晏醉玉身上沒什麽傷口,但有許多血跡,賀樓翻看之後,發覺大部分是氣血上湧唇齒間吐出來的,還有就是眉間的傷口,那道傷口不大卻深,仍舊在緩慢地往外滲血。
傷重的第一處理,應該是止血。賀樓翻遍身上,未尋到止血的藥物,隻好先從裡衣上撕下一塊布料,迅速替晏醉玉包扎好。
內傷怎麽急救他卻不知道,料想應該要運功,可他沒有靈力,不會運功。
賀樓急躁起來。
他想帶晏醉玉出去,可扭頭一看無數散落的靈識,心知這樣帶出去的晏醉玉也是個空架子,他只能努力地回想,課上先生說過,靈識離體,要如何做來著?
“師尊……”對了,先生說,靈識是很個人的存在,不能隨意為外人觸碰,否則靈識抗拒之下,很可能兩敗俱傷。
倘若離體,當以喚醒意志為首要,令傷者自主歸攏分散的靈識。
賀樓課業一向學得好,他很快便記起來了。
“師尊……我今日右眼皮一直跳,料想不是什麽吉兆,已經小心翼翼,可走石階的時候還是摔了好狠一跤,摔得半天爬不起來,劈柴火的時候,傷了手心,流了許多血……”
喚醒意志,要多次重複地提及傷者在意的人或事。賀樓不知道晏醉玉在意什麽,他看起來對萬事萬物都溫柔多情,但他唯一確切表示過喜歡的人,是自己。
“我……”
賀樓搜腸刮肚:“我疼痛難忍,傷在右手,晚間抄書時,寫得好生難看,我今年的字已經十分賞心悅目,先生時常誇我,可這回的字,比我第一次寫給你看時還醜……”
虛妄無涯的識海內,外界的話似真非真地傳進來。
“晏醉玉,你得睜眼看看我,我們兩個月沒見,你得看看,我又瘦了一些……”
賀樓沒話找話,想了又想,從腦海中搜刮出近日的瑣碎,“對了,最近仙門中有好事者弄了個仙士榜,不論修為,論樣貌的,你排第五,前面幾位我沒見過,但我覺得……”
晏醉玉額上的白布滲出血,暈開一大片,賀樓有些發愁,心道這血怎麽止不住呢。
他解開布帶,端詳那傷口片刻,吻了上去。
口水也是能止血的。
他輕輕舔砥著猙獰的傷口,用溫熱的舌尖融化周圍的血塊,滿嘴的鐵鏽味。
他舔得太認真,沒注意晏醉玉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好不容易額間的傷口有所好轉,總算不往外滲血,晏醉玉還是毫無生息,賀樓伸手去探他的鼻下,竟連呼吸都停了。
這下賀樓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甚至不知道,晏醉玉如今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這片虛空已經完全折疊,他便是想舍棄靈識帶晏醉玉離開也走不了,放眼望去唯有靈識遊走,連山石都被碾成粉末,塵囂漫天,只有晏醉玉周身還殘留著幾塊石頭,幾株野草,賀樓仔仔細細將那幾株野草研究一遍,確認不是能治傷的草藥。
“唉。”他疲憊地歎了口氣,趴到晏醉玉膝蓋上,“好吧好吧,我們一起死。”
晏醉玉傷重而死,他憋屈點,餓死。
晏醉玉的睫毛又顫了一下。
賀樓趴在晏醉玉腿上休憩片刻,又覺得不甘心,起身來磨磨蹭蹭地去吻晏醉玉的唇,尤有溫度的嘴唇讓他堅信,晏醉玉還活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含含糊糊地念叨著,學著晏醉玉的樣子探出舌尖,撬開唇齒,吻著吻著,覺得觸感不對。
他定睛一看,晏醉玉的下巴上竟然冒出了細密的胡茬。
賀樓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摸了一會兒,竟有點悲從中來,“完了,變醜了,要掉到第六了……”
一世英名,毀於胡茬。
“哼……”
低笑聲響在耳畔,賀樓摩挲胡茬的手指一頓,近在咫尺的距離,溫熱的呼吸張弛有度地鋪灑在頸側,他緩緩轉動眼珠,見晏醉玉不知何時睜開眼,幽深的黑眸繾綣地壓在眼皮褶皺下,似笑非笑,撩著眼尾睨來時,賀樓渾身肌肉都禁不住繃緊。
或許是剛從凶險中醒來,這樣的晏醉玉,平透著幾分尋常難見的壓迫感。
“變醜了?”他尾音低沉。
賀樓腦袋空空,唇齒翕動下,似乎想說些什麽,又毫無思緒,欣喜和失措在腦海中亂撞,撞得他耳畔嗡嗡作響。
晏醉玉不急著找他算帳,抬起眼簾,下頜漫不經心地朝虛空一點。
虛空中的靈識停滯一瞬,刹那間,它們仿若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化為靈識洪流,以雷霆萬鈞之勢自四面八方向晏醉玉湧來。
半空中始終穩如老狗的雪白流光一時也沒能自控,差點被拖走,連忙一個龍蛇擺尾往反方向遊動。
賀樓:“等等!書上說靈識需得慢慢牽引,急於求成會損傷神智——”
晏醉玉一抬手將他按入懷中,淡淡道:“我有分寸。”
賀樓埋首在他胸口,聽著耳畔風聲嗚響。
第一抹靈識入體前,兩人都沒意識到不對。
直到那些透明遊絲滾滾而來,徑直穿過賀樓的身體,沒入晏醉玉眉心——
“啊!”
賀樓渾身一抖,頭用力後仰,繃出流暢的脖頸線條,幾乎是頃刻間,便如同擺尾瀕死的魚,在晏醉玉懷中哆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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