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麽可能是賀淵?
那怎麽可能……是可以和人類接觸的生物?
那根本就是真正的噩夢……
……
“嘶嘶……”
高大的青年身體漸漸開始溶解。
濡濕的聲音從房間各處不斷傳來。
那是細長,多鱗的畸形軀體在廢屋各處不斷盤旋,翻找著人類新娘的身影時候,發出來的細微噪音。
江初言閉上了眼睛。
視線被隔離之後,聽覺卻變得愈發敏銳。
“嘶……”
他清楚地聽到了賀淵的鱗片刮擦著衣櫃木板時候發出來的聲音。那東西此時此刻,正纏繞著他所在的衣櫃。
因為不敢呼吸,暈眩感陣陣襲來,江初言幾乎直接就這樣暈厥過去。
可是,因為極致的恐懼,江初言精神已經緊繃到了無法暈過去的程度。
他不知道這種地獄般煎熬的時間究竟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鍾,也許是幾個小時。
不過,就在他完全精神崩潰的前一秒,驀地,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停止了。
……
江初言顫巍巍地睜開眼睛,隔著衣櫃門細窄的縫隙,他看到那怪物原本膨脹開來的龐大影子一點點收攏回來。
“嘎吱——”
腳步聲。
“嘎吱——”
然後又是一聲腳步聲。
賀淵的腳步聲,終於漸漸遠去了,但即便是這樣,江初言依舊在衣櫃裡僵了好一會兒。
接下來,又過了很久,因為緊繃而痙攣的肌肉才漸漸開始放松。
江初言靠著衣櫃底,頹然地癱軟下來。
賀淵似乎並沒有發現他。
謝天謝地,至少在這一刻……
“原來你躲在這兒啊?”
一道低沉的含著笑意的聲音驟然響起。
江初言身形一頓,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緩緩抬起頭,正好,對上了衣櫃門縫處那對血紅的眼睛。
第98章
江初言並沒有尖叫。
人這種弱小的生物, 在恐懼到了極致的時候,是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的。
身體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冷漠的低語。
神經,血流, 心跳……維系一個人生存的所有生理活動, 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凍結了。江初言呆呆地看著逐漸被打開的衣櫃門, 恍惚間,隻覺得自己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標本,被浸泡在了名為恐懼的福爾馬林液之中。
“嘎——”
衣櫃被緩緩拉開。
而江初言卻只是僵硬地蜷縮在角落, 一動不動。
“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是淋雨了吧?這天氣在外面亂跑, 可不就是遭罪嗎?唉,你啊你, 每次都是這樣……”
賀淵低頭看著江初言,他歎了一口氣, 巨大的紅色眼睛裡閃爍詭譎的冷光。
歎氣時, 江初言能看到從他唇縫中露出來的, 如同鋼針一般的細齒。而他的每一顆眼珠, 此時都直直地對準了江初言。
江初言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賀淵探出手, 將如同屍體一般僵硬的江初言抱在了懷裡, 然後把他從衣櫃裡拖了出來。
一些冰冷的粘液蹭到了江初言的臉上,青年喉嚨裡傳來了一絲極低的氣音。
“啊,對不起, 又嚇到你了。”
聽到江初言的氣音, 賀淵像是後知後覺似地歎息道。緊接著,一塊沉甸甸的紅布落在了江初言的身上, 遮住了青年的視線。
不久之前, 在他還對龍沼村的真相一無所知的那個早上, 江初言也曾經批上一塊紅布被人帶進陰冷詭譎的祠堂。當時的他只是隱約覺得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而現在,他終於恍惚地意識到到底哪裡不對勁……原來,這條紅布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布。
哪裡會有布料又濕,又軟,內裡還殘留著微黃的脂肪以及縱橫交錯的血管呢?
“滴答……”
“滴答……”
……
殷紅的血順著人皮的邊緣緩緩落在了地上。
江初言目光呆滯,不是沒有想過掙扎,可是他的力氣在賀淵面前就像是笑話一樣。
曾經皮膚微黑面容俊美的大學男生如今身形早已潰散,周身覆蓋著濕潤的黏液,細長而分叉身體上遍布鱗片。
賀淵的手指變得很長,手臂也異常的柔軟,就像是浸過了鹽水的皮繩一樣,他一點一點纏緊了懷中慘白的青年。
在之前的逃跑中,江初言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把鞋子跑丟了。
此時他正光著腳,細白纖長的腳踝上,如今正纏著一圈黑色的鱗尾。
仿佛是一道鎖鏈。
雨聲漸漸變大了,江初言感覺到賀淵正抱著他朝著門外走去。
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他又一次聽見了那種尖銳高亢的送嫁喜樂。
變了調的嗩呐與二胡尖銳得仿佛能把他的耳膜刺破,而含糊不清,仿佛嘴裡始終含著一口水似的嘈雜人聲與笑聲,更是讓江初言遍體生寒。
江初言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眼珠,從流淌著血液的人皮下緣望了出去。
余光中掠過一道猩紅——正是之前自己曾經看到過的,那口非常合身的紅色棺材。
那口棺材就整整齊齊地擺在荒屋的大門前,周圍充滿了歡聲笑語。
可是……
狹窄的視野中,棺材旁邊卻是空空蕩蕩的。
一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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