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為了下方的數千凡人,選擇迎戰。
——玄天宗執劍長老,向來離群索居,少言寡語,一心求劍。無人能想到,他並非無心無情,甚至還比許多自詡的仁人善士,心腸更軟。
陰森汙穢的劫雨,衝刷在他身上,破開了他的劍氣。
沒有人,從第一次幽劫起,就沒有一個人能夠抵擋這種突如其來的無名之劫。
他竭盡全力,隻撐了十個呼吸。
小城裡的數千條性命,或許,隻救下了三個——在黑雨落下時,乘著馬車出城的一家人。這十息之內,縱馬而奔,剛好出了黑雨籠罩的范圍。
幽劫過後,陷入瘋癲的凌虛被玄天宗帶走。各種手段都救治無效,只能由掌門親自鎮壓在洞窟深處。
他本來是驚才絕世的劍修,自此耽擱了三十年。若非桂鳳樓前來,可能會一輩子困死在陣裡。
桂鳳樓從袖中取出一對小巧瓷盅,又拿出酒壺,倒了一杯遞給凌虛,也給自己斟滿。
“這次把凌兄‘借走’,解決幽劫之事,說不得要好幾年、數十年。以後抽空,你我多多切磋。”
“好。只要幽劫還在一天,我便不會走。”凌虛一飲而盡。
他們又喝了幾杯酒。隨意說著話,最終總是聊回劍上。兩個惺惺相惜的劍修,於劍道上的心得,似乎永遠都聊不完。
第3章 懷夢 一個赤金的發冠,被水紅色的發帶……
兩天后,一行人離開了玄天宗。
桂鳳樓、夏玨、凌虛不提,那兩名九華宗的弟子也跟著,說是想要歷練歷練,桂鳳樓也就由著他們。
桂鳳樓已將自己的打算與眾人說明白。
他畫有一張做了標注的上清界域圖,圖上是這三十年來,每次幽劫降臨之地,共有一百零三處,他已經去過其中一些,余下的還要逐一探查。
從離玄天宗最近的地方開始,下個目的地,是半年前遭遇了幽劫的一個村莊。禦風而行,也要三五日的工夫。
這天,連日趕路的他們在一座小鎮裡落腳。
小鎮人煙稀少,入夜後更為闃靜,只有唯一一家客棧,簷下掛的燈籠倒還明亮。叫醒了趴在帳台小憩的掌櫃,五個人,要了四間房。
走上樓時,桂鳳樓和夏玨一道,進了最外側的客房。
他們身後的凌虛,腳步微微一頓。
見凌虛注視著合攏的門扉,落後他半步的周靖笑道:“桂師兄和夏師兄自小相識,前幾年夏師兄又在閉關,有兩三年沒見面了。他倆抵足而眠,肯定有許多話要說!”
這幾日同行,凌虛很少開口。與他並不相熟的九華宗眾人,也不敢貿然搭訕。周靖還是第一次找到機會同他說話。
凌虛略略點頭,仍是一語不發,獨自進屋去了。
突地一痛,周靖“嗷”地叫出聲,捂住胳膊小聲問:“師妹,你掐我做什麽?”
甄鶯來白他一眼走了,留周靖莫名其妙。
桂鳳樓和夏玨其實什麽話也沒聊。
床板吱呀作響瀕臨散架,他望著破舊的白紗帳頂,神思不屬。唇瓣被重重一咬,他才流轉眸光,凝注在夏玨臉上。
“在想什麽?”
“你真是被師尊遣來的麽?”
夏玨沒有答話,發絲披散,有一綹擋在眼前,讓人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屋內未點燭火,昏暗寂靜。
屋外不知何處的野鳥,短促地叫了一聲。
夏玨緊抿的唇松動了。
桂鳳樓的的手指在他唇上輕輕摩挲,眸中波光瀲灩,柔情萬千。
……
睡下不久,桂鳳樓就陷入夢中。
他沒有告訴夏玨,走神之際,他察覺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
既熟悉,又暌違許久,想要捕捉,卻怎麽都找不到了。
夢境裡是一大片綠草坡,坡頂有棵花樹,緋花爛漫如霞。那個在他入夢前未曾尋見的人,浮現在他面前。
紅衣白膚,昳麗無雙。
“柳懷夢?”
他喚出聲來。
柳懷夢擁住他,輕輕地親吻上去。
桂鳳樓回抱住對方,屬於柳懷夢的那縷淡淡桃花香氣,縈繞在他鼻端。
一個赤金的發冠,被水紅色的發帶挽著,系在了花樹的枝杈上。
他們的身影,被夢境中升騰而起的煙霧籠罩。
只是一個夢?
桂鳳樓醒來時,恍惚了片刻。桃花香氣已消逝,他看向身畔,睡在一旁的是夏玨。
天還未亮,人也未醒。夏玨眉頭微蹙,不知夢見了什麽。
桂鳳樓想起九華宗裡的那樁流言。說話的人雖小心翼翼,最終還是傳入他耳中——柳懷夢已身隕,是被夏玨暗害的。
三年前,他為了突破劍道,短暫閉關。這期間,柳懷夢獨自離開了九華宗,沒有留下一句話,從此不知所蹤。就連後來桂鳳樓請人佔卜的卦象,都是撲朔迷離,生死不明。
這次下山,桂鳳樓除卻幽劫,還有一件要事,就是找到他。
若是真的死了……桂鳳樓的眸子裡,漫上了一層煙靄。
他會查清楚究竟是誰下的手。
三日以後。
正值初春,蒼茫大地上,處處都在吐露新綠。眾人駕風而飛,在一個呼吸之內,視野中的綠意盡皆凋敝,變為荒蕪。
零星的白色點綴其中。若是仔細看,能看出那是一具具無人收殮、散落野外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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