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鳳樓當先降下雲頭,其他人也跟著落地。
所有人的臉色都很凝重。
幽劫,這前所未見的災劫,在上清界侵襲了三十年。它總是突兀而來,一來便不可收拾。有時落在渺無人煙的山林裡,那倒還好,只會殺滅山中的飛禽走獸;有時則落在城鎮村莊,卷走無數性命。
僥幸存活下來的,也會如昔日的凌虛一般陷入瘋癲。
自從凌虛以後,便沒有幾個修士遭劫了。
倚仗遁法之速,修士們能夠在幽劫降臨時逃離。剛剛入門的低階弟子,也有疾行符籙用以保命。
至於凡人,沒有靈氣,連符籙都無法催發,那就沒有辦法了。
各大宗門最為憂心的,是寶地仙山無法帶走,也沒有防禦陣法能擋下。
幽劫過後,穢惡的黑氣不會消散,仍會彌漫在大地上,汙染所有靈物。曾經有一個小型宗門經營百年的屬地,便是這樣毀於一旦。
近年來,幽劫降臨得越來越頻繁。整個上清界,恐怕亦有一天會被幽劫徹底吞食,再沒有一處人族的立足之地。
好在……好幾人,都往桂鳳樓看去。世上總算出現了一個能夠淨化劫氣的人。
桂鳳樓為其他人都加持了靈力,護佑他們不被劫氣侵蝕。
幽劫雖然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但此地殘留的劫氣,仍會令人心神狂亂。
他自己,往劫氣最濃鬱的方向走去。
觸目所及,是荒廢了的田地,再遠處有個小小村落。桂鳳樓走得很慢,不僅用雙眼看,還放出神識,一寸寸搜索。
走到一具骸骨面前時,他雙指並攏,凌空拂過。靈力如溫暖的春風,將四周的劫氣洗滌一空,土堆翻起,把骸骨掩埋在內。
每遇到屍骨,他便這樣做一次。
一直走到那座村莊裡。
替人收屍,自然不是他的來意,只是見到了順手而為。桂鳳樓穿行在泥土牆、茅草頂的農舍間,面上露出思索之色。
幽劫究竟是什麽,為何會降臨此處?
事前有異兆麽?
他的目光忽然一頓,這戶人家的屋後,沒有種著瓜果,爬了架藤蘿。大半已經枯死,卻有一小枝,蜷縮在木架的角落裡,垂落下淡雅的紫花。
他伸手摘下一串,嗅了嗅,以靈力感知。
是尋常的紫藤花。這兒已成死地,生靈不存,只有這枝藤蘿尚在吐露芬芳。有些不同尋常,從這藤蘿上卻找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不是第一次了。他探查過幾處,有的地方全無線索,也有兩處,滿眼死寂中唯獨剩下一抹綠意。
身後有腳步聲,桂鳳樓回頭,看到凌虛往他走來。
凌虛也看見了木架子上綻放的藤花,有些愕然。桂鳳樓把手中花串遞給他。
凌虛接過來,從他指間散發的劍氣,如細密篩網,緩慢掠過紫藤花串。柔嫩的花瓣被劍氣削作紫色的碎末,紛紛揚揚落在地上。
凌虛搖搖頭:“沒有異常。”
桂鳳樓道:“我也沒有感知到異樣。”
接著,桂鳳樓仔仔細細將周遭都查看一遍。
除卻這架藤蘿,確實沒有別的了。
其他人陸續與他會合,也都沒有新的發現。
“桂師兄,你這是在做什麽?”周靖問。
臨走前,桂鳳樓在這座受災村落的某幾個方位上,打下了咒術。金色的光華沒入地裡,隨即消失,似乎什麽都沒有變化。
桂鳳樓朝他笑了笑,並未開口解釋。看明他的態度,便沒有人再問。
從那個小村落離開,他們在附近的城鎮裡投宿。
才到傍晚時分,街頭熙熙攘攘,車馬如織。據說入夜之後,這兒的夜市更是繁盛,有不少名產小吃的鋪子。
雖然半年前,郊外的小村莊毀於幽劫,城中百姓的日子仍照常地過。
幽劫來去無定,害怕又有何用。命中該來的總會來,逃到天涯海角便能躲開嗎?
周靖和甄鶯來,這兩個九華宗的年輕弟子,在客棧大堂吃晚飯時就說好,待會兒去夜市上逛逛。
凌虛出門,尋地方練劍。
桂鳳樓和夏玨卻早早地回房了。
桂鳳樓坐了下來。
這間客房比起前兩天住的,要明淨寬敞許多。牆上掛了字畫,書桌擺著文竹,銅爐裡點了沉香。
椅子也是黃花梨木打造,看著雅致,卻不夠舒適。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忽道:“今天不行。”
負手站在窗邊的夏玨,猝然轉身看他。
“你以為……”夏玨冷笑,“我什麽都沒察覺?”
下一刻,他閃現在桂鳳樓面前,扼住了桂鳳樓的手腕。他的雙眸裡,閃爍著冰冷的怒火。
他用的力很大,大到從腕骨處傳來痛楚。
夏玨的靈力從掌心透來,在桂鳳樓的經絡裡走了一圈。
“嗯?”桂鳳樓仍平心靜氣。
“你救活人倒罷了,為了幾具屍骨,你也浪費靈力。”夏玨道,“淨化劫氣後你會覺虛弱,這件事我早已知道。你表面上裝得如何正常,脈象虛浮無力,卻是掩蓋不了的。”
“休養幾日便恢復了,不會損我根基。”桂鳳樓道。
“呵,但願如此。”夏玨松開了手,唇角仍帶著譏諷的笑意。
這晚,夏玨背對他睡了,沒有碰他一根手指。
桂鳳樓又在夢境裡,見到了柳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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