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沒什麽好多說的了,”夏玨轉身,當先向主屋走去,“時辰不早,也該休息了。”
落日的余暉,似碎金灑在他的衣袍上。
他進的是桂鳳樓那間房。房門上本來還布了防禦咒術,夏玨伸手,凌空虛畫了兩筆,咒術的金光便消散不見,讓他推門而入。
九華宗大師兄,在破解各類咒術和陣法上,一直天賦絕頂。
桂鳳樓注視著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跟著進了門。
房門閉攏了。
隔絕裡外的法術金光,一瞬間重新浮現在門扇的表面,然後消隱。
……
狂風驟雨,複歸平靜。
桂鳳樓已經睡下了。他體內氣息略有虛浮,似乎是近日來損耗甚多。
夏玨披著一件外袍坐在他身邊,垂眸看他睡顏,還毫無睡意。
小窗敞開了半扇,清涼的晚風,吹拂在夏玨仍發燙、浮著薄汗的胸口。他的眼神,卻已漸漸變冷。
迷亂的潮水退去,遺留下遍地尖銳的砂石。
第二日清早,桂鳳樓醒來時,身邊已空無一人。
換好衣物走到院子裡,便聽到兩聲“桂師兄早”同時響起。
除了夏玨,還有兩名九華宗弟子,一齊看向了他。
桂鳳樓和夏玨對視一眼,而後看向那兩人,笑道:“周師弟早,甄師妹早。”
“沒、沒想到桂師兄還記得我。”周靖露出些驚喜之色。
桂鳳樓雖然身在九華宗,卻是太上長老廣微真人親自帶回宗門的,其後十多年都在天柱峰上跟從廣微真人修行,極少在門派中露面,鮮有和門中弟子來往。
也只有……周靖偷偷瞥了旁邊的夏玨一眼,也只有大師兄與他走得最近了。
他倆的舊事,宗門裡已經無人不曉。
另一名女弟子甄鶯來,就要穩重許多,對桂鳳樓拱手一禮:“桂師兄,我們是路遇夏師兄,跟著他來的。冒昧來訪,實是有事相求,夏師兄說你有辦法……”
桂鳳樓也爽快:“有什麽事,你說。”
甄鶯來看向周靖,周靖回神,連忙將東西拿出來。一柄瑩白透綠的玉如意,看其上氤氳的寶光,至少也是件中品靈器。不過,寶光裡摻雜了些混沌黑霧,散發不祥的氣息。
周靖道:“這、這是我從一家小鋪子裡淘來的,很契合我,可惜被幽劫之氣染汙了。不知道桂師兄可有辦法淨化?”
要不是沾了劫氣,以他的身家可買不起這等寶物。
“拿來吧。”
這對桂鳳樓來說不是什麽難事。接過玉如意,兩指透出明光,在玉質表面輕輕抹過,轉瞬間,摻雜在寶光中的黑霧便消散了。
遞還回去,周靖連連道謝,甄鶯來也跟著謝了兩句。
桂鳳樓不以為意地笑笑:“若無它事,我先走了。今日還要與玄天宗凌虛長老練劍。”
“沒有沒有,沒別的事了,桂師兄快去吧!”周靖道。
桂鳳樓這番話,主要是對著夏玨說的。
夏玨面無表情,桂鳳樓也沒再多說什麽,徑自踏雲而去。
穹廬峰上,凌虛已經在等著了。
他總是來得很早,也許跟這穹廬峰上始終飄飛的雪一樣早。一身道袍,像是雪堆成的,又似乎比雪更潔白。他的背後垂掛著古樸的劍鞘,長劍卻不在鞘中,而在他掌心。
凌虛一手握劍,立於雪中不動,手很穩,劍也很穩,一朵朵雪花,落在劍身上,從劍尖滑落,墜往地面。
他的目光,也不知是在看劍,還是看雪。
桂鳳樓停在他身前不遠。刹那間,凌虛就抬起頭來。
“你來了。”
桂鳳樓微笑:“我來了。”
沒有過多的寒暄,切磋就已開始。
劍氣如霜,劍影交纏。
無需言語,以劍相知,他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了解彼此。
今日依舊有不少玄天弟子觀戰,兩個人都沒有放在心上。
練完劍,他們在峰頂的雪地裡坐下歇息。
桂鳳樓道:“凌兄的劍法,越來越順暢了。”
“多虧桂道友這段時日陪我練劍。桂道友的劍法,讓我有了頗多領悟。”
“與凌兄切磋,我也獲益匪淺。”桂鳳樓輕歎一聲,“我真想每日在這穹廬峰上與凌兄練劍,不過……再過兩天,我就要走了。”
“去哪裡?”凌虛一怔。
“我這次離開宗門,本是為了幽劫之事。”桂鳳樓道,“還有不少人身陷幽劫,我不止要救,也要調查這種災劫的來歷。”
“原來如此。”凌虛沉默片刻,對著面前積雪,忽又開口,“那麽,可否讓凌某一道?我也想為此事盡一份力。”
桂鳳樓笑了。
“好。有凌兄相助,我便心安了。”
三十年前,幽劫落於凌虛路經的小城。那是幽劫第二次現世,上清界已有許多人聽說過這神秘災劫,卻還不甚了解。
劫氣如同黑色的急雨,從天而墜。
城中生活的數千凡人,還對即將到來的災難茫然無知。只有凌虛,從投宿的客棧中飛出,手握長劍,迎向了那陣黑雨。
第一場幽劫的所在,離玄天宗屬地不遠,他應當是知曉的。身陷幽劫者,要麽死,要麽瘋癲無救,他也一定知道。
幽劫來得雖快,劍光一遁萬裡,他還來得及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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