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車換船一刻不停,唐綾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顛簸。
唐綾昏沉了很久,到黃昏時才退了燒,轉醒過來。
“……青嵐。”
“公子?公子醒了!公子我扶你起來。”
青嵐總算松了口氣,將唐綾扶起來,端了碗藥湯到唐綾嘴邊,“公子快先把藥喝了。”
藥湯味重且苦,唐綾一聞那味道就又想要昏死過去,偏頭過去要躲。
青嵐不許,又將藥碗往唐綾嘴邊湊:“公子,你一定要喝藥,否則再燒起來你這傷可好不了。”
唐綾緊緊皺著眉,硬是灌下了兩口藥,差點被嗆得吐出來:“咳咳咳……”
“公子慢點。”
青嵐緩了緩,才又喂了唐綾兩口藥,“公子良藥苦口……”
“行了。”
唐綾偏頭推開藥碗,“這藥是有毒吧,怎麽苦成這樣。”
青嵐不敢再逼,擱下了藥碗,換了杯茶來:“公子,蜂蜜茶,甜的。”
唐綾有些迫不及待,一口將一盞茶水飲盡,一股清甜立刻驅散了嘴裡藥味的苦澀。
“公子莫急,還有的。”
青嵐在床邊備了整整一壺蜂蜜茶,唐綾一整日沒進過食,又燒得難受肯定吃不下東西,蜂蜜茶卻是極好。
青嵐又喂了唐綾兩杯蜂蜜茶,唐綾才恍惚間感覺自己回過一口氣來,問道:“我們這是在船上了?”
“嗯,一大早就馬不停蹄地趕到碼頭,那個蘇勤恨不得將馬車直接拉上船,不到半柱香就開船了,否則公子還能稍事休息一下。”
走得這樣急應該是怕遲則生變,蘇勤沒做錯。
唐綾問:“葉淮呢?”
“跟著上船了,與船工一道住,離我們有些遠,我沒敢去尋他。”
“嗯,先不著急,葉淮能照顧自己,若有事,他回來找我們的。”
“嗯,公子,你再睡會兒吧。”
唐綾靠坐著,輕輕搖頭:“睡得頭昏腦漲,我就坐會兒吧。
對了,那個刺客怎麽樣了?”
“還活著,受了重刑,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跑不了。”
唐綾皺眉問道:“你怎麽知道的這樣清楚?”
“說來奇怪,是蘇勤讓我去給那人看傷的,說要保住他的命。”
唐綾立刻意識到是祁霄的意思,忍不住向青嵐問起了祁霄。
青嵐搖頭:“上船後就沒見過了。”
第15章
秦江源自西北雪山腳下潮雲河向南一路入川陽湖再匯入太華江,幾乎貫穿了大陳南北,不過元京在東,原不近秦江,百年前梁國還在時,粱國主粱昱大興土木、舉一國之力開鑿運河,將汴河與秦江相接,耗費三十年硬生生為梁國開辟了一條暢通無阻的水路。
只可惜,粱昱的高瞻遠矚敵不過內憂外患,而他自己也不是個長壽的國君,薨時不給過四十有三,根本沒有來得及看見運河貫通,而當運河貫通之日,梁國也終於不堪重負,被相鄰的晉所滅。
百年之後,秦江水滔滔不絕、奔流不息,將陳國商貿承載在波濤之上,源源不斷。
唐綾終於親眼看見了秦江,他在羊皮地圖上撫過無數次的一條線,他終於聽見了江水浪濤之聲、聞見清冽的氤氳水汽,秦江比不上太華江聲勢浩大、波瀾壯闊,卻從青山重林中穿過,伴著鳥獸鳴、雲霞長,像有著寬大的胸懷,將人世擁在臂間,包容了一切,於是天地都能平靜。
唐綾站在甲板上看著眼前景色,一時感慨萬千。
周與陳爭戰多年,從不能有大勝,唐綾認為原因並不是陳有上好的鐵礦和工匠,有鋒利霸道的兵刃,也不是因為虎威軍有多勇猛善戰,真正的原因正是這條平靜的秦江、貫穿了整個陳國的秦江。
因為有秦江,即便駐扎在臨江府的虎威軍僅五萬人之數,一旦戰事起,陳可以將大批軍將士兵通過秦江輸送到臨江府、太華江畔的戰場上,更有源源不斷的補給,能傾一國之力支援虎威軍。
鏖戰數月,大周越戰越乏,終是不濟,所以他唐綾才會出現在這裡,陳國的腹地,過不多久,他就能抵達元京,去向陳國的皇帝卑躬屈膝。
唐綾扶在欄杆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像是要捏碎什麽。
“公子,外面風冷。”
唐綾不自知地輕歎一聲,回身笑對青嵐:“如今方才入秋,日頭又好,我都出了一腦門汗了,哪裡冷?再說,我都躺了兩天了,再不出來走動一下,手臂傷還沒好,雙腿就要廢了。”
青嵐剛想說唐綾的傷還未完全愈合不宜多動,尤其他身上的“塵緣”沉重異常,極容易牽動傷口的,不過話還未出口就被唐綾一句直接噎了回去。
“……公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的傷要緊,我的傷寒也未痊愈,哎……青嵐啊,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嘮叨容易老?”唐綾輕輕笑著與青嵐開了個玩笑。
青嵐卻禁不起小小一個玩笑,一股委屈勁立刻就上了臉。
到陳國的這段日子,他天天提醒吊膽的,刺殺、風寒、勞苦、又是刺殺、受傷,一個月時間唐綾已經在鬼門關前徘徊了好幾回,青嵐從前對自己的醫術很有信心,甚至驕傲,可現在,他是真的怕,萬一唐綾突然倒下去,他救不醒了,那要怎麽辦?!他不敢去想,只能用盡一切辦法護著唐綾,一寸不離地守著,最好生人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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